不多时，那只油亮喷香的烧鸡，在三人的分食下，被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副骨架。空气里弥漫着肉香和一丝微妙的尴尬。
杰西卡看着张夏，忍不住问道：“师父，你刚才不是说有事忙去了吗？怎么……还特意买了只烧鸡回来？”她顿了顿，眼神里带着疑惑，“还有……你哪来的钱？”
她可太清楚事务所的财政状况了，张夏口袋里能摸出几个钢镚都算是稀罕事。
张夏动作顿了一下，含糊道：“下来再说，先解决这个家伙的事……”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周铎，“你的画怎么了？丢了几幅？具体说说。”
“哦对，画！”周铎如梦初醒，赶紧嗦了嗦手指上残留的油脂，掏出手机解锁。杰西卡看着他这副不拘小节的样子，再看看他那张忧郁艺术家的脸，内心一阵无语。这家伙……还真是个矛盾集合体，挺有意思的。
“你看，”周铎献宝似的把手机屏幕凑到张夏和杰西卡面前，手指滑动着相册，“就是这几张，我这次办画展的得意之作。”
“得意之作……”张夏习惯性的就想出声嘲讽，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照片时，即将出口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
“这是……你画的？”张夏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
“怎么样，不错吧？”周铎挺起胸膛，一脸得意。“我就知道，以你的眼光也挑不出刺儿。”
“不对吧，”张夏看了看屏幕，又抬起头看了看周铎的脸。语气带着怀疑：“我在网上看过一些你的作品，你那些所谓的新锐抽象派的风格，跟这个完全不一样。水平跟这幅画比起来……”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更是差得远！这能是你画出来的？”
“嫉妒吧？哈哈！”周铎大笑起来，仿佛张夏的质疑是对他最大的褒奖，“士别三日当广目相看！咱们都这么久没见了，还不允许我小小的进步一下？”
“是刮目……”杰西卡忍不住小声提醒。虽然她看不懂画，但是从张夏的语气里似乎听出了不寻常。
“你看，就这水平……到底是怎么画出来的？”张夏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指着屏幕上的画作，“这和你其他作品比起来，何止是小小的进步……这张叫什么？”
“《听玄》。”周铎得意洋洋地报出名字。
张夏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应该是《听弦》吧？玄和弦都分不清？还说是你画的？”
“这名字又不是我起的，”周铎立刻甩锅，指向旁边背对着他们的陈默，“是陈默起的！她说这名字有古意，符合画境！”
张夏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陈默僵硬的背影，难得地没有立刻嘲讽，反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还挺贴合主题。”
画面上，月光如霜，倾泻在一片幽静的竹林深处。画面中心并非人物，而是一张空悬的古琴，琴弦仿佛被无形的风轻轻拨动，泛着微光，周围竹影婆娑，似有清音流淌。整幅画意境空灵悠远，笔触细腻传神，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寥与禅意。
“丢了几幅？”张夏追问，语气严肃起来。
“一共四幅。”周铎手指滑动屏幕，一幅幅展示。
张夏越看越是心惊。这些画作风格统一，意境深远，技法精湛，无论是构图、色彩还是意境营造，都堪称大师水准！
“这一幅叫《夜莺》……”
周铎指着第二幅。画面描绘的是深夜的庭院，一株虬枝盘曲的老树，枝头停着一只羽毛蓬松的夜莺，它仰头望着天际一轮孤月，眼神哀婉。月光在它羽毛上镀上一层银边，背景是深邃的夜空和若隐若现的星子，整幅画弥漫着一种凄美而孤寂的氛围。
“这一幅叫《枯河》……”
第三幅画展现的是一条干涸龟裂的河床，河床的纹理如同老人沧桑的皱纹，几块嶙峋的巨石散落其间，在夕阳的余晖下拉出长长的、扭曲的阴影。河岸远处，隐约可见一座荒废的村落轮廓。画面色彩沉郁，透着一股荒凉与绝望的死寂感。
“还有这一幅，是我个人最喜欢的《双生竹》……”
第四幅则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竹林，但画面中央是两株形态奇特的竹子，它们从根部就紧紧缠绕在一起，向上生长，枝叶交错，难分彼此。阳光透过竹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纠缠的竹身上，形成一种既共生又挣扎的奇异美感。这幅画比起前三幅，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灵性？
“这些画的名字……也都是她起的？”张夏再次看向陈默的背影，眼神里多了一丝审视。能起出这样贴切又富有意蕴的名字，看来这位投资人并非完全不懂艺术。
“对，都是陈默起的。”周铎点头。
“丢几天了？怎么丢的？”张夏回归正题，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四天了。”周铎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沮丧，“原本画展计划办五天。结果，第一天晚上闭馆清点，就发现少了一幅《听弦》。第二天晚上，又丢了一幅《夜莺》。第三天晚上更离谱，一下子丢了两幅，《枯河》和《双生竹》都不见了！奇怪的是，这几幅都是外边的画框还在，但里边的画却不翼而飞了，安保都快疯了！没办法，只能先停办了。”
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补充道：“这下可好，本来定好的下一站重庆的行程全耽搁了！那边场馆租赁、宣传预热都铺开了，现在临时取消，违约金、沟通协调……一堆破事。”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陈默，“她这几天光处理这些烂摊子就焦头烂额，心情能好才怪了……”
“怎么丢的？”张夏追问，随后不等他回答，开始飞快的说道。“是密室作案吧，门窗完好？监控上什么都没拍到，也没有目击者。警察那边到现在也毫无线索吧？然后是袁维告诉你我在这边，让你来找我，说可能我有办法？”
周铎张了张嘴，一脸震惊：“神了！你怎么知道的？”连一直背对着他们的陈默，肩膀也微微动了一下，似乎侧过身来了一点。
张夏没有答话，只是皱着眉头，拿过周铎的手机，放大那些画作的照片，尤其是画布边缘和细节处，仔细观看。他注意到几幅画中出现的人物，风格都是统一的线条飘逸，神韵内敛，与周铎本人那种咋咋呼呼的气质截然不同。
“所以……你看半天，看出什么门道来了吗？”周铎凑近了些，带着期待，“会是谁干的？偷画贼？竞争对手？”
张夏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缓缓摇头：“反正……不像是人干的。”
“什么意思？”周铎一脸茫然，下意识地看向杰西卡寻求解释，“他是不是又拐着弯骂我来着？”
杰西卡扶额叹息，这次你倒是挺敏感……
“呵。”一声清晰的冷笑响起。陈默终于彻底转过身来，双臂环抱在胸前，精致的脸上写满了不屑，“这就是所谓王牌侦探的水平？看了几张照片，就得出不是人干的结论？装神弄鬼，你是不是还想说，估计跟什么灵异事件有关？”
张夏抬起头，平静地迎上陈默的目光：“我可没这么说。但是，”他顿了顿，“我确实这么觉得。”
“没有思路，就往迷信上赖？”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怒意，“你跟马路边上摆摊算命、满嘴跑火车的江湖骗子有什么区别？不就是多租了这么一间办公室？多挂了个唬人的招牌？”
“啊？”杰西卡后知后觉地插了一句，“你也见过那个人的啊？我们刚从他那边过来。”
她本意是想说那个算命的是骗子，但这话听在陈默耳中，却成了一种默认。
“果然是同行。”陈默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她失望地看了一眼周铎，上前一步，一把拉住周铎的手腕，“浪费时间，我们走吧！”
她拉着周铎就要往门口走。
张夏则是侧过身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
然而，周铎的脚步却钉在了原地。他挣脱了陈默的手，转过身，看着张夏，眼神复杂但异常坚定。
“等一下。”周铎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我相信他。”
他看着张夏的眼睛，“他不会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