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背靠着一棵粗壮的古树,坐在篝火投射出的光影边缘。
严钊嘴里叼着一根随手摘的狗尾巴草,略显无聊的目光落在对面不远处那个背对着他们、已经熟睡的女人背影上。
莫以澈则低垂着眼眸,神情专注的用一块软布擦拭着手中的手枪零件。
除了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以及夜风掠过树梢带来的沙沙轻响,四周一片寂静,荒岛的夜晚显得格外静谧,甚至有些压抑。
平静的氛围里,严钊叼着草茎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他原本只是随意打量,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原本应该处于熟睡状态的女人,呼吸本应平稳,身体也会有规律地微微起伏。
然而,不知何时开始,
她的呼吸节奏突然变得异常紊乱,肩膀也开始微微颤动,这颤动并非是正常睡眠时的反应,反而更像是在极力抑制某种情绪。
严钊见状,不禁眉头紧蹙,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集中精神,侧耳倾听,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果然,在风声和火苗跃动的声音交织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声音。
那是一种压抑着的啜泣声,时断时续,伴随着哽咽,
仿佛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幼兽,在偷偷哭泣,却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生怕被人发现。
这声音如此微弱,若不是严钊特意留心,恐怕根本难以察觉。
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正在擦拭枪支的莫以澈,然后朝着黛柒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篝火光影边缘,黛柒其实早已醒来多时。
她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动作,甚至连睡姿都维持着原样,只是缓缓地、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灵动的眼眸,却静静地望着眼前被跳跃火光映照得明暗不定的地面,没有焦点。
她当然清晰地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一座未知的荒岛,身处两个莫测的男人之间。
尽管登岛前,她已经在心里做了无数次最坏的建设,试图用麻木武装自己,
但当寂静的深夜来临,那种巨大的委屈、恐惧和无力感,还是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让她忍不住为自己感到难过。
她没有放声大哭,没有发出任何可能引来注意的声响。
甚至连无法抑制的抽泣,都被她极力压抑在喉咙深处,变成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哽咽。
只有那无法控制的眼泪,背叛了她试图维持的、表面的平静。
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悄无声息地从她眼角滑落,速度越来越快,接连不断地滴落在身下干燥的枯叶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在篝火的照耀下,反射出晶莹而脆弱的光点。
这边,莫以澈也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那一丝游离于风声与火苗噼啪声之外的不同寻常的压抑感。
他擦拭枪械的动作不自觉地放缓,几乎停滞,凝神细听,试图定位那微弱异常的来源。
然而,还没等他辨别清楚,身旁的严钊便用手肘不着痕迹地轻轻拐了他一下。
莫以澈侧过头,视线与严钊对上。
只见严钊朝他微微抬了抬下巴,方向明确地指向那个女人蜷缩的背影,同时嘴唇无声地翕动,做出了一个清晰的口型:
“哭了。”
莫以澈的目光瞬间如同被牵引般,立刻投向那个背对着他们、在火光阴影里缩成一团的身影。
乍看之下,她似乎仍在熟睡,姿态未曾改变。
但若凝神仔细观察,便能捕捉到那单薄肩膀极其细微的、难以自控的颤抖频率。
连哭泣都小心翼翼,生怕泄露出一丝声响被察觉。
两个男人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言语。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心照不宣的的静默。
莫以澈收回目光,心下也是一片茫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场面。
他用手肘轻轻拐了一下旁边还在盯着女人背影看的严钊,用眼神无声地询问:
“怎么办?”
严钊被他拐得一怔,脸上露出“我哪知道”的表情,无奈地耸了耸肩。
随即,他又用手肘拐了回去,朝着女人的方向努了努嘴,眼神里明确示意:
“你去哄哄她。”
可眼下这情形,女人这副模样,摆明了是不想让他们发现她在哭,正躲着他们自己偷偷抹眼泪呢。
这女人平时小脾气又多又坏,
看着就是个一点亏都不肯吃、绝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主儿,
谁能想到她真受了委屈,反而会像现在这样,躲起来悄无声息地哭?
莫以澈眉头微蹙,他哪里懂得怎么哄哭鼻子的女人?
于是他又用手肘拐了回去,眼神示意:
“想想办法。”
两个平日里杀伐果断的男人,此刻却像两个不知所措的少年,
在篝火照不到的阴影里,一言不发地你拐我一下,我推你一下,都用眼神和细微的动作逼迫对方去面对这个“难题”,
没有一个人敢贸然上前去打扰那个正在默默哭泣的女人,生怕一个不当心反而弄巧成拙。
也不知道这样无声的“推诿”持续了多久,
最终,在一阵细微的、似乎是达到某种条约般的悉悉索索声响后,他们终于都缓缓地站起了身。
此时此刻的黛柒,正完全沉浸在自哀自怜的悲伤漩涡之中,
眼泪无声地流淌,对外界细微的动静浑然未觉,更不知道不远处那两个男人做的什么小动作。
就在她毫无防备时刻——
一个低沉而带着些许磁性的男声,从她的头顶上方毫无预兆地传来:
“起来吧,爱哭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