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间,锖兔已经在狭雾山中度过了接近两年的时光。
已经十岁的他,身形长高了不少,褪去了些许稚嫩,眉宇间的沉稳与温和愈发明显,唯有那头独特的肉色短发和清澈坚定的银色眼眸中依旧存在化不开的深沉的愤怒。
他的水之呼吸已臻至化境,常中呼吸如同本能,“恨海叠浪”也愈发纯熟,对身体的负担减小,威力却更胜往昔。
心的修行让他能更好地掌控自己的力量,不再被仇恨完全主导,而是将其化为深沉的动力,只是可惜的是师傅一直没有让他参加最终选拔,总是对他说还不到时候,所以少年锖兔总是在经历了一天的训练后望着天空,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时间来到了一个秋日的午后,天空澄澈高远,山间层林尽染。
锖兔刚结束一轮挥刀练习,正坐在溪边擦拭汗水,雪子趴在他脚边,懒洋洋地晒着太阳,鸿鸣则在不远处的枝头梳理着赤红的羽毛。
这时,林间小径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是师傅回来了。
但今日的脚步声似乎比往常更沉重一些,还伴随着另一个极其细微、怯生生的脚步声。
锖兔抬起头,看向小径方向。
鳞泷左近次的身影出现,他依旧戴着天狗面具,穿着深蓝色羽织。但令锖兔微微一怔的是,在师傅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服,身形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有着一头略显凌乱的黑色短发,刘海下是一双大大的、如同林间深潭一样的深绿色的眼睛。
只是那双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巨大的悲伤、恐惧、不安,还有一丝麻木的空洞。
她的小脸上沾着些许尘土,双手紧张地揪着自己破旧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在鳞泷左近次身后,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鹿。
鳞泷左近次停下脚步,看向锖兔,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锖兔,过来一下。”
锖兔起身走了过去。
雪子也好奇地抬起头,鸿鸣落在了锖兔的肩头。
两个小动物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陌生的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似乎被锖兔(尤其是他肩头那只神奇的赤鸟和脚边的白狐)吓了一跳,猛地缩到了鳞泷左近次的身后,只敢探出半张小脸,怯生生地偷看。
“别怕。”
鳞泷左近次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瘦弱的肩膀,然后对锖兔说道,
“她叫真菰。是我在山外遇到的……她的家人,也遭了恶鬼的毒手。”
简单的几个字,如同重锤般敲在锖兔的心上。
他看着小女孩那双充满了创伤和恐惧的深绿色眼睛,仿佛看到了两年前那个同样失去一切、只剩下冰冷仇恨的自己。
心中的某根弦被轻轻触动,泛起一丝复杂的涟漪。
是同情,是感同身受的刺痛,还有一种……仿佛看到了过去影子的恍惚。
鳞泷左近次继续道:“从今天起,真菰也会留在这里。她和你一样,没有姓氏,只有这个名字。以后,她就是你的师妹了。”
师妹?
锖兔看着那个躲在师傅身后、瑟瑟发抖的小不点。
他习惯了独自修行,习惯了与师父、雪子、鸿鸣的安静生活,从未想过会有另一个人加入进来,还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如此脆弱、需要保护的存在。
真菰似乎感受到了锖兔的目光,更加紧张了,小手死死抓着鳞泷左近次的衣角。
鳞泷左近次低头,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对真菰说:“真菰,不用害怕。他是锖兔,是你的师兄。以后,你们要一起学习,相互扶持。”
真菰怯生生地抬起头,飞快地瞥了锖兔一眼,又立刻低下头,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含糊地叫了一声:“……师兄。”
声音很小,带着哭腔和颤抖。
锖兔沉默了片刻。
现在的他并不是一个擅长表达热情的人,尤其是对陌生人。
但看着真菰那副模样,他最终还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一些,点了点头:“嗯,你好,我叫锖兔,有什么事情和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他的反应算不上热络,但也没有丝毫恶意。
鳞泷左近次似乎对锖兔的反应还算满意,他知道这个弟子的性格本就如此。
“先带她进去安顿一下吧。”
他对锖兔说道,然后轻轻领着真菰走向小屋。
锖兔跟在后面,看着师傅那宽厚的背影和那个瘦小无助的女孩,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
这个寂静的山中小屋,似乎要因为新成员的加入,而变得不同了。
鳞泷左近次将真菰带进屋里,给她倒了杯热水,又拿出一些干净的衣物。
真菰始终低着头,拘谨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雪子好奇地凑过去,用鼻子嗅了嗅真菰的脚踝。
真菰吓得一哆嗦,差点叫出来。
“别怕,它叫雪子,不会伤害你的,它只是对你感到好奇罢了。”
锖兔出声解释道。
或许是雪子看起来确实无害,又或许是锖兔的解释起了作用,真菰稍微放松了一点,但还是不敢动弹。
鸿鸣也飞了进来,落在房梁上,歪着头打量着新来的小家伙。
鳞泷左近次忙着给真菰准备住处,锖兔则默默地开始准备晚饭。
他多煮了一些米饭,烤鱼也多准备了一条。
晚餐时,气氛有些沉默。
真菰吃得很少,动作小心翼翼,几乎不敢夹菜。
锖兔看了看她,默不作声地将那条最大的、挑好了刺的烤鱼放到了她的碗里。
真菰愣了一下,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锖兔。
锖兔没有看她,只是继续吃着自己的饭。
真菰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谢谢师兄”,然后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夜晚,真菰在新铺上辗转反侧,偶尔会传来极力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
鳞泷左近次和锖兔都听到了,但他们都没有出声。
毕竟有些伤痛,需要时间去慢慢平复,锖兔自己也是,经历了九死一生和心的修行之后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第二天开始,狭雾山的修行日常里,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鳞泷左近次开始教导真菰最基础的呼吸法。
真菰的身体很弱,也没什么基础,学起来很是吃力,但她似乎知道这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学得异常认真刻苦,即使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也绝不喊停。
锖兔在一旁进行着自己的修炼,但眼角余光总会不经意地扫过那个努力的小不点。
他看到她会因为一次成功的呼吸而眼睛微亮,也会因为反复失败而急得眼圈发红却强忍着不哭出来。
有时,真菰会在练习挥刀时因为力气不够而摔倒,或者被自己的脚绊倒。
锖兔通常不会立刻去扶,只是在她自己挣扎着爬起来后,温和地指出她动作里的错误:“重心太靠前了。”
“呼吸乱了,调整好再动。”
他的指导言简意赅,但对真菰来说,却比什么都珍贵。
她总是认真地点点头,擦擦汗,继续练习。
雪子似乎也很喜欢这个新来的、安静的小姑娘,经常会凑过去蹭蹭她,或者在她休息时趴在她腿边。
真菰也逐渐不再害怕雪子和鸿鸣,甚至会偷偷省下一点食物喂给雪子。
渐渐地,真菰脸上的恐惧和麻木开始褪去,虽然悲伤依旧,但那双深绿色的眼睛里,逐渐有了光采,有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小心翼翼的好奇和一点点依赖。
她开始会小声地主动向锖兔提问,也会在吃饭时,鼓起勇气给锖兔盛饭。
狭雾山的生活,因为真菰的到来,泛起了一层新的、柔软的涟漪。
空气中不再只有修炼的严肃,也多了几分需要被细心呵护的温暖。
锖兔依旧话不多,但他默默地承担起了师兄的责任。
他会留意真菰的修炼进度,会在她遇到瓶颈时看似随意地演示一遍,会在进山时带回一些甜美的野果放在她的小屋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