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的风终于停了,残烛摇曳,映得墙壁上那幅逆向七星阵图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
空气中弥漫着血锈与焦雷混合的气息,地缝中的黑雾已悄然退去,只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像大地睁开又闭上的眼。
夜琉璃跪在阵心边缘,指尖抠进砖缝,指节泛白。
她喉间溢出一口暗红鲜血,溅落在陈凡刚刚画就的阵纹之上,竟如活虫般被纹路吸收。
她的手腕内侧,魔纹如藤蔓疯长,一路攀至脖颈,皮下隐隐有黑气游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她体内苏醒、撕扯。
“咳……”她抬头,嘴角带血,眼神却锋利如刀,“你们藏经阁的人,都这么喜欢窥探别人的命吗?”
陈凡没答。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泛着微光的符纸——那是系统刚生成的【静脉符纸】,材质非金非帛,触手冰凉,上面细密排列着金色脉络,像是活体血管在纸上生长。
他绕到她身后,毫不犹豫将符纸按上她后心脊椎第三节。
“嗤——”
一声轻响,如热铁入雪。
夜琉璃浑身一颤,闷哼出声,背上浮现出一道漆黑沟壑般的印记,与符纸上的金线瞬间对接。
刹那间,一股阴寒之气自她体内倒灌而出,顺着符纸涌入陈凡掌心。
他脸色骤变,脑海中轰然炸开无数破碎画面:地窖深处的石台、九具姿态扭曲的躯体、一道贯穿天地的血色天轨,以及一个披着灰袍的女人,抱着婴儿低语:“她是降世体,不是祭品。”
画面戛然而止。
“你的魔种不是外来的。”陈凡收回手,声音低沉而凝重,“它是你与生俱来的,和地窖里的封印同源——你是‘九幽降世体’,百年一现,专为唤醒《斩运真解》而生。”
夜琉璃冷笑,抬手抹去唇边血迹:“所以,所有人都想用我的血开他们的道?玄诚子的执念,刘长老的野心,还有你……也打着救人的旗号,实则想把我当成钥匙?”
“我想救你。”陈凡直视她的眼睛,没有回避,“因为你要是死了,下一个就是柳媚。”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夜琉璃强撑的冷漠。
她猛地转头看向角落里昏睡的柳媚——那个原本只是路过钟楼、却被卷入阵法反噬的外门弟子。
此刻柳媚面色青紫,呼吸微弱,嘴唇不断开合,呓语断续:
“父亲……别把我交给他们……我不是实验品……求你……不要点燃我的命灯……”
陈凡蹲下身,从她袖中轻轻抽出一片残破玉简。
那是墨老临终前留给他的信物之一,表面刻着半阙古咒,本以为是镇魂之术,如今与系统的推演数据交汇,竟拼凑出一段被尘封百年的真相:
百年前,七位护法为突破元婴瓶颈,盗取慈航寺“愿力碑”残片,以众生善念为引,融合魔道禁术,创出邪功《斩运术》。
此术可借献祭九阴之体,窃取他人气运化为己用。
前八人皆已陨落,唯缺第九人——“九幽之女”,方能完成最终仪式,重启天轨,逆转命数。
而刘长老,正是当年七护法中唯一幸存者。
他亲手斩杀同门,吞噬其气运苟延残喘,却始终无法彻底炼化,只能靠定期压制封印、拖延反噬维持性命。
如今感应到夜琉璃觉醒,他知道——最后的祭品来了。
“所以他才会那么早就盯上柳媚。”陈凡眸光冷冽。
柳媚虽非九幽体,却是罕见的九阴血脉,可作为仪式辅引。
若夜琉璃失败,她便是替补。
远处传来脚步声,沉重而急促。
陈凡迅速收起玉简,扶住仍在颤抖的夜琉璃。
她的眼神已有些涣散,但依旧倔强:“你阻止不了他……他掌握执法殿,有权调动阵防令箭……整个宗门,都是他的眼线。”
“那就让他以为,一切还在掌控之中。”陈凡低声说,目光扫过地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又望向墙角那把旧扫帚——它曾扫过藏经阁百年尘埃,也蘸过人血画过逆阵。
忽然,夜琉璃身体一僵,双手抱头,发出一声凄厉嘶吼。
她双目泛起赤红,魔纹暴涨,一掌轰出!
藏经阁外墙应声崩塌,碎石飞溅。
狂暴的魔息席卷而出,连屋梁都在震颤。
千钧一发之际,陈凡掷出墨老遗留的青铜令牌。
金光乍现,如钟鸣九霄,一道虚影浮现——竟是墨老生前法相!
金光结成屏障,硬生生截断了某种无形牵引。
系统提示浮现:
「检测到双向血印链接,源自高阶控魂玉简,持续时间未知。是否消耗3000功德构建‘反向追踪模块’?」
陈凡咬牙。
这不仅是控制,更是烙印——刘长老已在她体内种下血引,随时可引爆魔种,让她沦为傀儡。
他没有犹豫。
“确认构建。”
功德值瞬间清零,符纸燃起幽蓝火焰,化作一道流光钻入夜琉璃背心。
她痛苦地蜷缩下去,但眼中的红芒渐渐褪去。
陈凡扶住她,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
风暴未歇,只是暂时隐匿。
而在那之前,他必须让对方相信——夜琉璃即将失控,而柳媚,是唯一能稳定魔种的“药引”。
风再次吹起,扫帚静静躺在血迹中央,仿佛等待下一笔落下的时刻。
钟声未响,夜却已死。
陈凡靠在冰冷石壁上,呼吸压得极低,指尖尚残留着镜渊阵收笔时的灼痛。
那场梦境如烙印刻在脑海——七具尸首绕钟而舞,黑袍少女立于中央,刘长老跪地献祭,口中高呼“新主降临”。
不是幻象,是未来,是已被血誓锚定的命运轨迹。
他睁开眼,瞳孔中还跳动着幽蓝的数据流:「反向追踪模块」仍在运转,神识通道虽微弱,却未断裂。
刘长老的意识深处,正有一股暗潮涌动,像毒蛇盘踞巢穴,等待蜕皮重生。
“必须抢在他彻底激活血引之前。”陈凡低语,目光落在角落那碗尚未拆封的“解药”上——褐色药汁浑浊黏稠,散发着甜腻腥香,系统早已标注【九转噬魂引·伪】,正是催动魔种暴走的催化剂。
他的计划很简单:以假乱真,借力打力。
柳媚仍昏睡着,面色由青转白,气息渐稳。
她并非真中毒,只是陈凡用【静脉符纸】短暂封闭了她三处经络,模拟出九阴血脉被侵蚀的症状。
只要刘长老的人看到这一幕,便会认定——夜琉璃即将失控,唯有提前启动仪式,才能稳定魔种。
而“解药”,就是钥匙。
他拾起扫帚,蘸取药汁,在地面缓缓勾勒。
每一笔都精准无比,符纹交错成环,中央凹陷处形成一片水镜般的倒影。
当最后一划落下,空气骤然扭曲,一道几乎不可见的银丝自阵心升起,悄然钻入虚空——镜渊阵完成,它不伤人、不显迹,只默默复制了一条通往刘长老神识的隐秘通路。
子时三刻,月隐星沉。
陈凡盘膝坐于阵外,闭目凝神。
系统提示轻闪:「链接稳定,开始潜入。」
刹那间,天地翻转。
他又回到了那个血腥梦境,但这一次,他不再是旁观者。
铜钟嗡鸣,血雾弥漫,七具尸体缓缓睁眼,空洞的眼眶齐刷刷望向他。
而中央那道黑袍身影,竟缓缓转头——兜帽下,是一张与夜琉璃一模一样的脸,嘴角扬起诡异笑意。
“你来了……”她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我等你很久了。”
陈凡心头巨震,强行稳住心神。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沙哑嘶吼:“时机已至!献祭开始!”
刘长老披发跣足,手持骨刀,一步步逼近昏迷的夜琉璃虚影。
他眼中燃烧着狂热与恐惧交织的火焰:“斩运重启,万灵献命!今日,我将以九幽之女为引,断尽天下好运之人,唯我独尊!”
话音未落,铜钟轰然震荡,天穹裂开一道赤红缝隙,似有巨轮将转。
陈凡猛然抽身退出梦境,冷汗浸透后背。
他知道,这不是单纯的执念,而是刘长老已在筹备真正的仪式——就在藏经阁地底禁室第三层!
他立刻传信夜琉璃:“你想活命,今晚必须跟我进禁室第三层。”
片刻沉默,回信浮现掌心:“你不怕我是灾厄本身?”
陈凡盯着那句话,良久,回复:“怕。但我更怕看着别人一个个死去,而我什么都没做。”
令牌交握,青铜古印泛起微光。
两人并肩踏入藏经阁最深处的秘道。
石门在身后轰然闭合,隔绝退路。
前方甬道幽深如喉,两侧壁灯自动点燃,火光摇曳中映出无数古老铭文——皆为“斩”字变体,或怒劈苍穹,或绞碎星辰。
尽头,一口漆黑棺椁悬浮半空,无风自颤。
棺面血光流转,浮现出八个大字:
“九幽归来,万运皆斩。”
夜琉璃脚步一顿,胸口剧烈起伏。她忽然按住心口,脸色煞白。
“它……在跳……”她喃喃,“和我一样……”
陈凡凝视那口棺,系统突然弹出警告:「检测到高维共鸣频率,目标非实体,疑似‘降世容器’。宿主心跳与内部核心节律同步率98.7%……」
他缓缓抬头,声音沉如深渊:“它在认你……你不是祭品,你是钥匙。”
黑暗深处,忽有一声轻笑悠悠飘来:
“不错。”
光影未现,语意却清晰如耳语:
“她是我留给这世界的……最后一步棋。”
话音散去,唯余风声呜咽,仿佛整座宗门,都在屏息等待下一幕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