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雷池深处,幽蓝如墨的水波缓缓翻涌,仿佛整片天地的重量都压在这一方池面之下。
夜琉璃悬浮于水中,周身金莲初绽,一缕缕黑雾自她心口被逼出,在池水中扭曲挣扎,宛如垂死毒蛇。
她的眉心微蹙,唇角轻颤,昏沉中似陷入一场久远梦境。
铁笼斑驳,风雨如注。
幼小的她蜷缩在角落,浑身湿冷,耳边是狱卒粗暴的呵斥与锁链撞击之声。
忽然,牢门外一道身影蹲下,一只粗糙却温暖的手穿过栅栏,递来一碗热粥。
“别怕,饭还热着。”
那声音低哑,却像火种落进寒冰。
她喃喃出声:“哥哥……”
这一声极轻,落在雷池之中,却如石破天惊。
水面骤然泛起涟漪,一圈圈扩散,竟逆流而上,直抵池壁!
整座雷池仿佛被唤醒,深处传来古老共鸣,那块刻着“第五转”的残碑微微震颤,裂痕中渗出微光。
小灰猛然睁开眼。
它通体银白的毛发根根竖起,麒麟血脉在体内轰然奔腾。
它感知到了——某种不该存在的波动正从夜琉璃身上扩散,那是纯粹的情感之力,是愿力之外的另一种力量:羁绊。
“呜!”小灰悲鸣一声,猛地跃起,张口吐出那枚吞纳已久的雷核碎片。
碎片悬空炸裂,化作无数细密电芒,交织成一张电磁屏障,将陈凡与夜琉璃牢牢护住。
就在此刻,崖顶。
雷童·闪耳双掌紧贴岩壁,十指疯狂划动,指尖已被磨破,鲜血混着石粉滴落。
他聋哑不能言,却以手代口,以岩为纸,留下一行行触目惊心的字迹:
「她醒了!雷魇要发疯了!!」
话音未落,九霄之上,雷云骤变。
原本翻滚不息的雷暴突然凝滞,继而如巨兽苏醒般层层堆叠,九重雷云自虚空中浮现,每一道都蕴含毁天灭地之威。
中央,雷魇现身,通体由狂暴雷霆凝聚而成,双目赤红,面容扭曲。
“区区温情,也敢玷污雷霆圣洁?!”他怒吼,声浪撕裂苍穹,“所谓善念,不过是软弱者的哀鸣!唯有混乱,才是真正的净化!”
随着他双臂张开,万雷噬心阵成型——
幻象再现!
刘长老倒在血泊中,临终前死死盯着陈凡:“你连宗门都护不住,谈何救人?”
小石头魂魄浮现,满脸泪痕:“师父,我不想再死了……求你,别丢下我……”
赵林跪在废墟里,指着他的鼻子冷笑:“杂役也配修道?你不过是个踩死蚂蚁都不配留名的废物!”
一张张面孔,一句句质问,全是陈凡心底最深的痛楚,最不敢面对的记忆。
他的身体在颤抖,不是因为雷劫,而是因为这些画面如刀割神魂。
可就在第八百道雷落下时,他曾一步不退;
在七百九十九次绝望中,他仍选择前行;
如今,他又怎会因几句幻语而动摇?
池底,陈凡缓缓睁眼。
瞳孔映着万千雷光,却平静如古井深潭。
他望着上方那尊咆哮的雷魇,嘴角竟勾起一丝冷笑。
“你说清净是假的?”他声音低哑,却清晰穿透雷暴,“可她现在睡得很安。”
系统提示悄然浮现:
【检测到极端情绪波动,是否启动‘因果推演’第五层?】
【代价:未来三日将承受双倍业障反噬】
他沉默一瞬,随即嗤笑出声:“推演什么?我早就知道——好人不一定得好报。”
顿了顿,声音更轻,却更坚定:“但我还是想做。”
指尖微动,他在意识中输入指令:
“激活‘守界影’,目标:雷魇本源。”
刹那间,功德系统轰然运转。
一道虚影自他背后升起,不同于以往模糊的悯世之影,这一次,那影子轮廓清晰,披着褴褛杂役衣衫,肩扛一卷残破经书,脚踩灶火余烬,身后跟着无数模糊人影——有老妇、孩童、药园弟子、甚至外门执役……
那是他一路行善所积愿力的具象,是千百人无声的托付。
守界影抬手,指向雷魇。
两股力量尚未碰撞,天地已为之色变。
焦翁立于崖边,望着那道背影,”语气苍凉,似在说陈凡,又似在说自己。
而墨蝉儿十指早已血肉模糊,琴弦断其三,鲜血染红《雷歇曲》残谱。
她咬破舌尖,强提灵力,最后一个音符迸发而出,音波如网,暂缚九重雷云。
雷魇怒啸,万雷噬心阵开始崩塌一角。
但就在这短暂僵持之际,雷池深处,异变再生——
那行“善者入池,万民共洗”的铭文忽然光芒暴涨,金色雨滴自天际汇聚,尽数灌入池中。
愿力与羁绊交融,竟在池心形成一道缓缓旋转的愿力雷环,环心正对夜琉璃眉心。
她眉头舒展,唇角微扬,仿佛真的听见了那一声——“饭还热着”。
小灰伏在屏障之上,低吼不止。它知道,真正的风暴,还未降临。
而陈凡,缓缓抬起右手,五指收紧,又松开。
血,迟早要流。
但他已不再惧怕。
九霄之上,雷云翻涌如怒海狂澜,第九重雷劫已然成形。
漆黑的天穹裂开一道巨大缝隙,仿佛天地之眼睁开,冷漠俯视着混沌雷池中那渺小却倔强的身影。
陈凡立于池心,衣袍尽碎,血水混着雷浆从额角滑落,顺着他紧绷的下颌滴入水中。
他的神魂早已千疮百孔,识海几近崩塌,可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像是燃尽了所有退路后剩下的最后一簇火种。
“终焉雷暴……是吧?”他低声喃喃,忽然抬手,指尖划过掌心,鲜血喷涌而出,不落地,反被一股无形之力托起,在空中化作点点猩红符纹。
他不再闪避,不再防御,而是迎着那即将倾泻而下的灭世雷霆,缓缓闭上了眼。
脑海中,浮现出寒渊谷雪夜里,一群瘦弱孩童围坐在破庙中,用冻裂的小手拍打着节拍,唱着走调的《安魂谣》;
想起北岭村头老妪颤巍巍跪在泥地里,将最后一把米撒向天际,祈求风调雨顺;
还有那位无名铁匠,日复一日在炉前锤打本命道兵,每一击都低语一句:“愿天下无战。”
这些微不足道的善念,曾被他视作行走路上的尘埃,如今却被功德系统一一铭记,深藏于识海深处。
此刻,他以血为引,以心为契,将所有积攒的愿力尽数唤醒!
“起——!”
一声低喝,如惊雷滚过识海。
万千善念冲霄而起,汇聚头顶,竟凝成一道璀璨金环,宛如星河倒灌,光辉照彻十方。
金环缓缓旋转,与天劫雷云遥相呼应,竟生出共鸣之势!
轰!!!
原本狂暴的雷云骤然一滞,继而颜色突变——幽紫转金,怒雷化电,整片雷暴竟开始逆向流动!
那本该劈向陈凡的“终焉雷暴”,竟在金环牵引之下,调转方向,如一条金色巨龙,直扑高空中的雷魇!
“不可能!!”雷魇赤目欲裂,疯狂咆哮,“善念岂能引动天威?!这不公!这是亵渎!!”
可话语未尽,第一道金雷已贯体而入。
那是由千万人愿力所化的审判之雷,不单击其形,更焚其执念。
雷魇的雷霆之躯寸寸崩解,扭曲面容上写满难以置信。
“混乱才是净化……为何……为何善也能撼天……”
最后一声嘶吼湮灭于雷光之中。
庞大的雷魇本源轰然炸裂,化作漫天电芒,散入云层。
【系统提示:善念与天威共振达成!】
【解锁‘功德金身’净化模式——可消耗功德值清除自身或他人业障!】
【状态更新:肉身淬炼进度+30%,神魂创伤进入可修复阶段】
天地骤然寂静。
雷云散尽,晨曦未至,但混沌雷池却已悄然变化。
幽蓝池水如墨褪去,渐渐澄澈透明,映出星月倒影,宛若一面照心明镜。
池心,夜琉璃缓缓睁开双眼。
金莲消散,黑雾尽除,她眸中再无迷惘,只有一片久违的清明,如同初春融雪后的山泉。
她望着池边盘膝而坐、气息虚弱的陈凡,嘴角轻轻扬起。
“这次,轮到我照亮你了。”
纤指轻点水面,一道纯净莲光自池底升起,如丝如缕,缠绕上陈凡残破的身躯,温柔抚过他每一道裂痕般的伤痕。
那是她以新生莲体反哺的生机,是羁绊最纯粹的回响。
与此同时,池底石碑轰然震颤,裂缝蔓延,终于从中裂开,露出内里镌刻的古老文字:
“雷劫金身,不破不立;心若琉璃,万雷难侵。”
小灰伏在地上,银毛泛金,周身浮现出若隐若现的麒麟纹路,仿佛血脉正在觉醒。
它仰头望天,发出一声低沉悠远的吼鸣,似在回应某种宿命召唤。
系统界面再度弹出:
【任务触发:第六转修炼条件开启】
【目标:寻得‘玄阴冥火’】
【地点提示:北境·葬龙窟】
雷池归寂,万籁无声。
陈凡缓缓睁开眼,湿发垂肩,发梢竟泛着淡淡蓝光,如雷丝游走。
他撑地起身,一步踏出池岸,脚下冰面无声绽裂,浮现出细密如蛛网般的雷纹,一路延伸向远方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