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呼声汇聚成洪流,撞向天穹的刹那,整片天地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攥紧。
那声音不是来自某一地,而是从雪原、海岛、城郭、荒村、深山——凡有烟火处,皆有人声奔涌而来。
一声“删”,如刀劈开沉夜;万声“删”,似火焚尽旧章。
系统光幕剧烈震颤,金色字符在狂风中扭曲跳动:
【共鸣度98.7%……99.3%……】
紫微子残魂悬浮半空,白衣染血,双目赤红。
他死死盯着那道横亘天际的光幕,喉咙里挤出嘶哑怒吼:“你们疯了!没有天律,世界将乱!谁来审判罪孽?谁来裁决善恶?!”
他的声音却被淹没在潮水般的呐喊之中。
“删!”
“删——!!!”
最后一声呼喊如雷霆炸裂,直冲九霄。光幕猛然一颤,数据定格:
【共鸣度:100.0%——达标!】
陈凡站在废墟中央,脚下是崩塌的阵基残骸,肩上扛着夜琉璃冰冷的身体。
她呼吸微弱,唇色青白,却仍用指尖轻轻勾住他的袖角,仿佛怕他走远。
小石头跪在一旁,双手捧着断帚残柄,指节发白。
阿芜赤脚立于灰烬之上,手中莲芽微微摇曳,像是风中不灭的烛火。
而小灰,那头曾蜷缩在药园角落、被当成病兽驱逐的麒麟幼崽,此刻昂首向天,四蹄踏出四道璀璨光柱,直贯苍穹。
星光在其周身流转,竟隐隐勾勒出一方古老图腾——扫帚之形,倒悬于世。
陈凡缓缓抬头,眸中无波,却有千江雪落、万刃归鞘的平静。
他听见识海深处,那沉寂已久的权限终于彻底苏醒。
【是否消耗15亿功德,永久删除‘天道回收机制’?】
下方小字已悄然消失——众生愿力,即是凭证。
他不再犹豫。
指尖落下,轻若拂尘,却重逾星河。
“确认。”
那一瞬,天地死寂。
连风都忘了呼吸。
下一息,整片太虚界的天空如同琉璃碎裂,咔嚓声响自九天之外蔓延而下。
一道道裂痕绽开,露出其后混沌翻涌的原始星海——那是世界诞生之前的模样,无序、狂暴、却又蕴含无限可能。
七道天律残影在虚空中浮现,宛如远古神只遗留在世间的锁链,每一根都铭刻着冰冷法则:
“弃民律”——凡无灵根者,不得享天地灵气;
“忘恩令”——行善不可留名,施恩必遭反噬;
“匿恶契”——罪孽可藏于阴德之下,唯天知而不报;
“劫罚衡”——福祸相抵,善终未必得善果;
“功德献天庭”——凡人积德,终归天上所有;
“轮回贷”——投胎需还前世债,贫贱皆因欠命;
“绝情阵”——至情至性者,必遭天妒而亡。
此刻,这七道铁律开始哀鸣。
它们本是秩序的象征,如今却被亿万生灵亲手推翻。
“弃民律”最先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忘恩令”在一声孩童诵读《养心诀》的清音中悄然消散;
“匿恶契”自燃,火焰幽蓝,照见无数暗室中的忏悔泪光;
“劫罚衡”崩断,两头坠入深渊,再不分贵贱因果;
“轮回贷”碎成粉末,彼岸花海中传来新生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绝情阵”的余焰尚未熄灭,便被一阵温柔晚风卷走,不留痕迹。
只剩最后一道——
【功德须献天庭】
它如金蛇盘踞天心,不肯退去。
紫微子残魂仰天悲啸,发丝飞扬:“你们斩断了天绳!谁来维系秩序?!没有天律,人人自以为善,天下岂不大乱?!”
没人回答他。
但大地之上,万家灯火未熄。
老猎户手中的粗香仍在燃烧,烟缕笔直升起,穿透云层;
渔家少女抱着弟弟,轻哼起母亲教过的童谣;
书生拾起被自己摔碎的笔,在墙上写下两个大字:公道。
就在这寂静与喧嚣交织的瞬间,一道稚嫩虚影自虚空浮现。
断天童·新芽。
他不过七八岁模样,赤足踩在破碎的律条残片上,手中握着一把极小的扫帚,通体透明,似由愿力凝成。
他一步步走向陈凡,眼神清澈如初春溪水。
“你拿走了他们的枷锁。”他说。
陈凡低头看他。
“现在,轮到你背起新的东西了。”
话音落,断天童将手中小帚轻轻放入陈凡掌心。
那一瞬,异变陡生!
尘缘帚的残片自废墟中飞起,律外之笔化作流光缠绕其上,暗功簿一页页燃尽,化为金纹烙印帚身;而最惊人的是,那亿万百姓点燃的香火、孩童齐诵的誓言、老人垂泪时的心愿……尽数汇聚成一条奔腾愿河,灌入帚柄!
灰白之帚拔地而起,通体流转星河光影,尾端扫毛竟由无数微小符文组成,每一根都是一句未说出口的感谢、一次无人知晓的援手、一场默默坚持的守望。
归源帚。
以尘世为根,以人心为锋,以时间为柄。
小灰仰天长吟,四蹄所踏光柱轰然合拢,托起这柄连接天地的新器。
它的影子落在大地上,竟与千百年来所有被贬低、被忽视、被踩进泥里的“小事”重合——扶起跌倒的老妪,分给乞儿半个馒头,雨夜为陌生人留一盏灯……
这些曾被视为“无用之善”的举动,此刻全都发出微光。
陈凡抬起手,握住归源帚。
一股浩瀚信息涌入识海:这不是武器,也不是权柄,而是一种“方式”——一种清扫虚假秩序、还原本真因果的方式。
他踏前一步,脚底无凭,却稳如山岳。
归源帚横于胸前,帚尾轻颤,指向天幕。
那里,最后一道金光仍在挣扎。
“功德须献天庭”六字,如钉入苍穹。
他缓缓举起帚。
风起了。
不是从前那种撕裂山河的风暴,而是一阵温和却不可阻挡的气流,带着人间灶火的气息、田野稻香的味道、还有新生儿第一声啼哭的湿润。
这一扫,还未落下。
但所有人都知道——
有些事,再也回不去了。
陈凡踏空而上,灰袍猎猎,归源帚横于身前,如持天地之衡。
他每一步落下,虚空便泛起涟漪般的光晕,仿佛脚踩的不是空气,而是亿万生灵共同托举的信念之海。
第一扫——无声无息,却重若万钧。
帚尾轻划天幕,那道盘踞苍穹、金光刺目的“功德须献天庭”六字骤然震颤,如同被无形之手撕扯。
紫微子残魂嘶吼:“这是秩序的根本!你毁它,谁来统摄三界?!”可话音未落,金文已寸寸崩裂,化作流星雨洒向人间。
某座荒村中,一位老妪正为病儿焚香祈福,忽觉心口一松,眼中竟浮现出一段从未学过的静心诀;市井巷陌间,挑担小贩停下脚步,抬头望天,脑中莫名涌出一行行清朗经义——那是被封锁千年的悟道机缘,如今随帚光洒落尘世。
第二扫——破限之击,直指天门桎梏。
归源帚回旋半周,星河倒卷。
一道沉埋亘古的铁律浮现:飞升必经雷劫。
此律曾令无数大能陨落云端,被视为登仙唯一试炼。
可此刻,陈凡冷笑一声:“以苦难试道心?那不过是你们豢养蝼蚁的鞭子。”帚锋掠过,整片雷域虚影轰然瓦解。
九霄之上,原本酝酿万年的劫云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柔和银辉自天外垂落。
西荒深处,一位枯坐五百年未能渡劫的老修士猛然睁眼,体内灵力自发冲关,头顶竟缓缓升起一道纯净光晕——那是属于凡人的悟道之兆,从前只配仰望的存在,如今也能触碰大道边缘。
第三扫——斩锁启智,破除道禁。
帚尖点出,虚空炸开一道裂痕,显现出最古老也最残酷的一条天规:凡人不得窥道。
它曾将千万资质平庸者拒于修行门外,让天赋决定命运,让出身书写终局。
可如今,归源帚挟众生愿力而来,岂容此等枷锁再存?
帚光所至,地脉轰鸣,灵气如泉喷涌而出,不再只流向宗门圣地,而是润泽每一寸土地、每一口呼吸。
山村孩童在溪边嬉戏时,忽然喃喃念出一段吐纳法;牧牛少年望着流云,心头自然浮现一幅周天星图……无数平凡之人头顶浮现出淡淡的光晕,那是心灵初启、与道共鸣的征兆。
天地寂静了一瞬。
然后,是风。
不再是风暴,也不是罡风,而是带着炊烟味、泥土气、婴儿啼哭与老人低语的暖风,轻轻拂过山川湖海。
它吹散了最后一丝天威压迫,也吹醒了沉睡已久的希望。
陈凡缓缓转身,归源帚斜指紫微子残魂。
对方悬浮半空,形体摇曳,却不再挣扎。
他望着这曾卑微如尘的杂役,声音沙哑:“你毁了旧天条……那你打算立什么新天规?”
风止,云开。
陈凡收帚,轻声道:“第一条——从此以后,善,是天规。”
话音落,宇宙一震。
不止太虚界,遥远星海、幽冥地府、极西魔土……亿万生灵心头同时掠过一阵清明,仿佛某种深埋骨髓的束缚彻底断裂。
有人流泪,有人跪拜,更多人只是怔怔仰头,第一次觉得天空如此亲近。
而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一座荒废万年的庙宇中,泥塑的“陈师像”忽然睁开双眼,嘴角微扬。
星河尽头,断天童·新芽提帚前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帚尖轻点,旧星轨如尘般抹去,新天命的第一行字悄然写下……
然而,就在这万象更新之际,天幕裂痕仍未弥合。
混沌深处,灵气逆流开始凝结成缕缕黑雾,悄然弥漫。
青云宗内,一名弟子突兀跪地,双目赤红,口中发出非人的嘶吼。
藏经阁地脉之下,传来一声极轻、却又极冷的低语——
“……善若成律,恶该归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