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陶土的湿润气,漫到土堆旁的《制砖陶土调配册》时,龙弈指尖刚攥起一把 “红胶泥”—— 指腹竟蹭到粗硬的沙砾,捏成泥团还没松手就散了(是掺了四成河沙的劣土,烧砖易开裂)。册上 “北境与砖窑部落共分制砖陶土五百斤(红胶泥两百斤、黄黏土一百五十斤、白陶土一百五十斤,均经‘三筛三揉’,黏性十足)” 的 “两百斤” 被改成 “一百五十斤”,“三筛三揉” 被划成 “一筛一揉”,与阿婷父亲《制砖秘录》里 “调土需用‘土纹’水印册,墨汁掺陶土汁,遇雾不晕,真红胶泥捏团不散、烧后敲之如石响” 的记载相悖。更糟的是,砖模旁的 “黄黏土” 刚填入模子,边缘就簌簌掉渣(是未揉匀的生土,脱模易变形),营外的运土路线图上 “南砖驿有土工接应” 被改成 “东沙沟近路”,改痕处沾着未干的泥汁,而东沙沟的土坑里,已藏着萧衍的人堆的劣土(土袋缠着北境土工的麻布,想嫁祸北境用假土换部落好土)。
“这调配册和陶土都被动过手脚。” 阿婷蹲在土堆旁,把红胶泥捏成拳头大的泥团 —— 手一松,泥团 “哗啦” 散成碎块,没有真胶泥的黏性,她又拿起块烧好的劣土砖,轻轻一敲就掉角:“我爹说三筛三揉的红胶泥,烧出的砖能当锤子用,绝掺不了这么多沙,这是有人故意用劣土充数,而且……”
话没说完,苏雅的药箱 “嗒” 地砸在揉土案旁的木案上。她用银簪挑过土渣,蘸了点陶土黏性检测水,水瞬间从浑浊变成清亮(沙多反应),再蘸仓库里封存的真红胶泥,水仍保持浓稠(纯胶泥反应):“劣土砖垒墙撑不过雨季,萧衍是想让部落以为我们私吞五十斤红胶泥,还故意用假土毁你们的建屋计划,再……”
“再让扮成土吏的人说‘是北境土工换的土,护民军想留着好土自己用,还引你们去沟里丢土’。” 项云的铁枪往土堆上一戳,震得沙砾簌簌落,老将军拽过个穿粗布短打的 “土吏”,袖管里还掉出块东齐禁卫的铜符 —— 符上的 “萧” 字沾着泥汁,显然刚在制砖营待过。
“你根本不是土吏。” 龙弈的目光扫过土吏的手,虽握着揉土板,指节却有禁卫握刀的厚茧,不是常年揉土磨出的薄茧(掌心该有泥汁染的暗红痕,指缝还缠着细泥),“你揉土时,总往东沙沟的土坑瞥,是在等萧衍的人烧真土吧?”
土吏脸色骤变,突然往制砖营旁的柴房扑去,怀里的火折子刚要点燃堆着的真红胶泥(萧衍计划烧土,嫁祸 “归降者不满分土不均”),就被凌丰的银枪挑飞。枪尖抵住他咽喉时,土吏突然从怀里摸出块刻着花纹的砖片 —— 砖片上是砖窑部落的窑纹图腾:“我娘被萧衍抓了!他逼我改册换土,可我在每袋真土的袋底都压了这砖片!我们部落的老土工一看就认得出,知道哪是没被动过的好土!还有……” 他喘着气指了指东沙沟,“我把萧衍劣土的土袋绳弄松了,他们扛的时候会漏,沙和泥分开,一眼就能看出是假的!”
制砖营外突然传来喧哗。赵彻的弓弩营扶着个扛土袋的部落信使冲进来,土袋里的沙正往下漏,信使裤脚还沾着东沙沟的泥水,声音发颤:“东沙沟有伏兵!他们穿北境土工服,却用东齐的弯刀!有人喊‘是龙弈让我们换假土,让你们建不成屋’,我趁他们捡漏沙时跑回来,还有三个老土工被…… 被围在土坑外了!”
赵勇扛着袋真红胶泥赶来,胶泥的黏性让袋口都粘成了团:“凌丰,你带两百人去东沙沟救土工!我守制砖营,别让萧衍的人再换土!”
“不用。” 龙弈突然按住凌丰的枪,目光落在《制砖陶土调配册》的 “土” 字上 —— 真册的 “土” 字笔画里藏着土纹,按《制砖秘录》,用陶土汁一涂会显红霜,而眼前的假册涂了只晕开墨,“阿婷,你去制砖营的老陶土缸旁取泥汁 —— 真调配册涂了汁,土纹会透出来!” 他又转向项云,“老将军,你带三百人去东沙沟设伏,顺便把劣土移去远处的荒滩,别让沙混进好土;赵彻,你带弓弩营帮部落土工验土,真红胶泥涂册显红霜,捏团不散;凌丰,你跟我重订制砖规矩,北境、砖窑部落、归降者各出两名土工,分盯筛土、揉土、入模,每一步都要三方签字,少一方都不能动土!”
巳时的日头刚穿透晨雾,东沙沟方向传来哨声 —— 项老将军的人押着十几个假土工回来,他们手里的弯刀还沾着泥,甲胄上沾着雾水却没见血:“搜出他们带的河沙袋,还在土坑外找着压了砖片的真土,萧衍的人根本分不清哪是好土!”
制砖营中央突然响起揉土声。砖窑部落的老土工攥着把真红胶泥,揉成泥团往地上一摔,泥团弹起半尺高:“那假土吏没骗我们!他不仅压了砖片,还在真土袋的麻布上缝了小窑纹 —— 我们一摸就知道!”
赵彻这时带着个穿土工服的人过来,那人手里还攥着把混沙的劣土:“卧底抓着了!就是他往揉好的胶泥里掺沙,被老土工识破的 —— 他说萧衍想让我们的砖全废,好趁乱抢我们的存粮!”
制砖营渐渐热闹起来。北境土工帮着筛真红胶泥,部落土工揉土入模,归降者帮着把砖模搬到窑边;苏雅在给带伤的土工递姜泥茶,茶里泡着新晒的陈皮;凌丰则帮着把真《制砖陶土调配册》挂在营最显眼的地方,旁边还贴了张 “揉土口诀”,北境和砖窑部落的老土工一起编的。
暮色漫进制砖营时,龙弈站在砖窑旁,看着第一批真土砖被抬出来,敲着 “当当” 响,老土工正弯腰检查每块砖的窑纹。阿婷靠过来,手里翻着《制砖秘录》,递来块掺了陶土粉的米糕:“我爹说,制砖的土要实,人心更要实,土实了砖才牢,人心实了天下才稳。”
龙弈咬了口米糕,甜香里带着陶土的清润:“以前总想着怎么拆阴谋、护制砖营,现在才懂,统一天下不是守多少斤陶土、多少块砖,是让每个部落、每个土工、每个百姓,都能住着结实的屋,信得过身边的人,知道手里的土能筑墙,身边的人能托付。土同揉,心同实,才是真天下。”
风穿过制砖营的窑口,带着陶土的湿润气与姜泥茶的暖意。龙弈的铁枪斜倚在揉土案旁,枪尖的寒芒映着册页上的土纹,也映着阿婷递来的热茶 —— 茶里飘着片陈皮,刚好衬出米糕的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