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公鸡喔喔叫。
宁阳县铁路局家属院
灰砖院墙沾着层薄薄的露气,风一吹,带着点凉丝丝的劲儿直往人衣领里钻。
陆续有人推开家门,互相招呼:“哎!起挺早啊”
“你这不也起挺早呗?瞅着这天儿还是冷,厚衣服还是脱不下来。”
“可不是咋地!这风刮得,后脖梗子都冒凉气儿!今儿你家早饭整啥玩意儿啊?”
“还能有啥,搁锅里烀着苞米呢,再炒个鸡蛋酱!你家呢?”
“烙点玉米面饼子,再熬锅小米粥,就着咸菜吃,热乎又顶饱,早上吃点粥胃里得劲儿!”
“这早饭不错....”
脚步声、说话声,再混着屋里传来的锅碗瓢盆碰撞声,一点点把安静的小院从晨雾里唤醒。
空气中渐渐飘起食物的香气,
牛大力一手攥着油纸包,里头裹着几根油条,另一手端着个搪瓷缸,缸里装满的热豆浆正往外冒着白汽。
他站在院中的老槐树下,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某个宿舍的方向。
终于,宿舍楼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抹纤细窈窕的身影走了出来。
眼前的人似乎格外受老天爷偏爱,
小巧精致的瓜子脸,水汪汪的大眼睛,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笑起来眉眼弯弯,嘴角还会露出浅浅的梨涡,十分有感染力。
牛大力的眼睛瞬间亮了好几个度,喉结滚动,一句“姚儿”都到了嘴边,又赶紧咽了回去。
想当初,姚玉玲刚进铁路局,惊艳了多少人,
他更是觉得自己看见了仙女。
第一次他上前找人搭话,只是问她有没有对象时,姚玉玲脸色当场就冷了下来,连个眼神都没多给他,还转身就要走。
他当时脑子一热,下意识伸手就想把人拦下,心里还想着:姑娘家脸皮薄,自己是男的,多撩拨撩拨说不定就有机会呢?
没成想,姚玉玲看着细胳膊细腿的,力气却不小。轻轻一推就让他摔了个四仰八叉,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得亏当时周围没人路过,要不他这脸可真是丢大发了,当时他除了觉得不可思议,更多的是难以言说的羞愤,又觉得十分难堪,想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被个姑娘轻轻一推就摔了,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后面他又一次拦住姚玉玲,想好好跟她说几句话,可姚玉玲只是抬手,轻轻按在了他胳膊上。
偏偏就是这一按,却让他像被针扎了骨髓似的,剧痛瞬间窜遍全身。
那股疼痛让他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发怵。
可喜欢就是喜欢,整天抓心挠肝的心思根本压不住,只要看到她,他就觉得心里美的不行,前两次他都是找的没人的空隙,姚玉玲在公众场合虽然不搭理他,但也没动过手,这次当着邻里邻居的面,她应该也不会动手…吧?
思及此,他还是硬着头皮凑上去,脸上堆着讨好的笑:“玉玲,你吃早饭了吗?我买了油条和豆浆,咱一起吃成不?”
姚玉玲的脚步没停,眼皮都没抬,声音冰冷:“不用了,我自己去买。”
“别呀!我都买好了,你还费那事干啥?我今天还准备了鸡蛋,一起吃呗!” 牛大力跟着往前挪了两步,手里的搪瓷缸又往前递了递,眼神里满是期待。
姚玉玲的目光落在他指甲缝里的黑渍,不自觉地又蹙了蹙眉,心里的不耐又添了几分,只冷着脸重复:“不用了,请你离我远点。”说完,目光冰冷地扫了他一眼。
牛大力被这一眼看的浑身一僵,讪讪地站在原地,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姚玉玲说完就没再理会他,转身快步走开,跟他隔得远远的。
这一幕被院里其他人尽收眼底,互相对视一眼,都暗自摇了摇头。
走到院子中间,姚玉玲就看到刚出房门的陆婶,脸上立刻扬起浅笑,还带着几分晨起的清甜:“陆婶、吴婶,早上好,吃了没?”
陆婶正弯腰往炉子里添煤,闻言直起身笑着招呼:“这就生炉子呢!玉玲,你起得还挺早啊?”目光落在她身上,心下暗自感叹,这姑娘也不知道咋长的,真是越看越让人稀罕。
那身段,更是出挑,该有的地方有,该没有的没有,细腰盈盈一握,一身藏青色工装,明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衣服,可穿在她身上却格外好看。
一旁喂鸡的吴婶正蹲在鸡窝旁,手里撒着鸡食,一群芦花鸡围着她“咯咯”叫,啄得地上的土都溅起来。
见姚玉玲主动搭话,她立刻扬起笑意,直起腰拍了拍手“哎,还没呢!灶上炖着小米粥,就等你叔从车队换班回来一起吃,熬得黏糊糊的,香着呢!”
“呀,我吴叔真有福气,家里有您这么会持家的,日子过得多暖乎啊!每次路过您家,都热热闹闹的。”
“嗐,你这孩子,净说些好听的!我这也就是瞎忙活,哪有你说的这么好。”话虽这么说,可那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伸手拍了拍姚玉玲的胳膊,“等你将来成家了,肯定比我还会过日子!”
姚玉玲连忙摆手:“吴婶您可别打趣我了,我啊,在别人嘴里就是那败家娘们儿的代表,您看我每个月工资花的一分不剩的,将来谁跟我过日子,不嫌弃我乱花钱就不错了,还指望我持家?拉倒吧!”
“哈哈,这不是还没成家嘛!没成家的小姑娘,哪懂过日子的门道?等将来有了自己的小家,自然就会精打细算了!”
说着又朝姚玉玲凑近些,“呀,你这小辫梳得真精神,发绳是新买的吧?老好看了,衬得这小脸更白了!”
她是越看姚玉玲越喜欢——这姑娘不光模样长的好,连声音都这么甜,见谁都客客气气的,一点也不傲气。
“嘻嘻...谢谢吴婶夸奖。”
这时,旁边出门捅煤炉的蔡婶也搭了话,手里握着铁钎子,笑着跟姚玉玲招呼:“玉玲这是要去买早饭啊?巷口张记的油饼刚出锅,热乎着呢,你去得巧正好能赶上!”
姚玉玲立刻转头笑道:“好嘞,谢谢蔡婶提醒!我正想着今天吃点啥,油饼配豆浆刚好!那您几位忙着,我先出去了。”
“诶,好。”吴婶看着她的背影,又瞥了眼不远处杵着发呆的牛大力,忍不住又撇撇嘴,她是打心眼儿里不看好牛大力。
这小伙子倒没什么大毛病,手脚勤快,对人也还算实在,可跟姚玉玲站一块儿,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路人。
姚玉玲这姑娘模样多出挑啊,她活这么大岁数,再没见过比她还好看的姑娘,工作又体面,往那儿一站,比那画报上的女明星还亮眼;再看牛大力,长得不好看也就算了,皮肤还黢黑,常年跟煤炭打交道,平时也不讲究,指甲缝里总带着洗不净的灰,衣服上也常沾着油污,看着就跟地主家干活的长工似的。
这么好的姑娘,要是真跟了牛大力,那也太埋汰人了!
她端起木盆到了水池边,一边搓着衣服,心里头还在琢磨姚玉玲的事 —— 别说牛大力了,就是铁路局那些年轻小伙子,她瞧着也没几个能配得上这姑娘。
更重要的是,人姚玉玲十分上进,没事就在屋里看书,上次听她家老吴说姚玉玲的外语说的可溜了,而且人家一高中生,看这学习的劲头,说不好会参加今年的高考。
现在谁家要是出了个大学生,那可真是光宗耀祖了。
甭管人家能不能考上,这姑娘看着就不像是会在这宁阳县待长久的,迟早要飞出这个小地方。
找牛大力图啥?
他家里负担可不轻,平时花钱都是精打细算的,也就他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压根看不清现实。
姚玉玲自然不知道吴婶的内心活动,一大早看到讨厌的人,心情都没那么美丽了。
其实牛大力已经收敛了很多。
一开始挂在嘴边的 “姚儿” 再没敢轻易喊出口,见了姚玉玲也只敢远远多看几眼,公众场合打招呼时,语气都放得格外客气,总算有了点分寸 —— 这都是经姚玉玲几次武力收拾后的改变。
姚玉玲心里清楚,剧情里,他像块狗皮膏药似的粘过来,称呼上叫的这么亲热,天天围堵,不就是想玩道德绑架那套吗?
时间长了大家都会默认他俩是一对,可惜她不吃这套。
她也想过要不要报警处理,
可这是个人情社会,大家又是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牛大力也没真犯什么流氓罪,要是直接报公安,顶多批评教育两句,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反倒会让别人觉得她小题大做、太过心狠。
好在很快就要离开了,姚玉玲也懒得跟他过多计较。
不得不说,吴婶是真的真相了。
是的,她打算参加今年的高考 ,她过来时,77年的高考报名刚刚结束,她也不急,反正也就等半年。
除了牛大力,这铁路局的同事和邻居们都挺好相处的,还真没啥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