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栋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官威，砸在陈铁根头上。赵会计那绿豆眼里闪过的得意，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空气。
“是！郑主任！保证完成任务！为了集体！为了靠山屯的乡亲们！我……我去！”
陈铁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悲壮”和颤抖，挺着那沾满泥点子的单薄胸膛，活脱脱一个被大义感召、硬着头皮上的老实农民形象。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那丝冷笑有多冰。赵扒皮，这账，老子先给你记着！
秦秀莲急得眼圈都红了，刚想再开口，却被老村长张大山用眼神制止了。老烟枪吧嗒了一口旱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只沉声道：“郑主任，后山深处确实不太平，老林子里邪乎的东西不少，铁根这孩子……腿脚刚好利索，您看是不是……”
“张大山同志！”郑国栋眉头一拧，搪瓷缸往旁边一递，方文博赶紧接住，“革命工作，哪能挑肥拣瘦？有雷刚同志这位经验丰富的武装干事带队，安全是有保障的！陈铁根同志熟悉地形，这是他的优势！组织上信任他，他就该迎难而上！难道要派个两眼一抹黑的同志去冒险？那才是对革命工作的不负责任！” 官腔打得滴水不漏，直接把老村长的话堵了回去。
雷刚全程沉默，如同岩石雕刻。他利落地将剩余的净火符和几枚备用封魔钉收进油布包，重新挎好。那把开山刀的皮鞘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他走到陈铁根面前，古铜色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锐利地扫了扫陈铁根那条“刚好利索”的腿和手里那把锈迹斑斑的破柴刀，声音低沉干脆：“能走？”
“能！能走！雷同志放心！” 陈铁根赶紧点头哈腰，脸上堆着“憨厚”又带点“紧张”的笑，甚至还用力跺了跺左脚，以示“利索”，结果“哎呦”一声，身体晃了晃，演技堪称影帝。
雷刚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没再多说，只吐出两个字：“跟上。” 转身就朝着后山更深处的密林方向走去。那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带着军人特有的韵律感。
陈铁根朝秦秀莲和老村长递了个“放心”的眼神（在老村长看来是强作镇定，在秦秀莲看来是让她别轻举妄动），赶紧小跑着跟上雷刚的步伐。他那“瘸腿”跑起来的姿势，活像只被撵急了的鸭子，引得赵会计差点没憋住笑出声。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消失在郁郁葱葱的山林入口。
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秦秀莲攥紧了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咬了咬唇，目光瞥向沟壑里那堆被净火符烧得焦黑、仍在冒着缕缕青烟的妖兽残骸，又想起王癞子脚踝上那顽固的墨绿色……一种强烈的不安攥住了她的心。她悄悄退后几步，趁着郑国栋正指挥方文博用罗盘对周边环境做进一步扫描、赵会计忙着奉承的当口，转身快步朝自家卫生所跑去。她得拿上父亲留下的那本笔记，还有……篮子底下那几株油绿得发亮的“猪不吃”。
后山的林子，越往里走越密。
参天的古木遮天蔽日，虬结的藤蔓如同巨蟒垂落。脚下是厚厚的腐殖层，踩上去软绵绵的，散发着潮湿的泥土和植物腐败的气息。光线变得幽暗，只有斑驳的光点从枝叶缝隙漏下，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空气异常沉闷，连鸟鸣声都稀疏得可怜，只有不知名的虫子在草丛里发出单调的嘶鸣。
雷刚走在前面，身形微弓，保持着标准的战术警戒姿态。右手始终虚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耳朵微微翕动，眼神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前方的每一寸空间、两侧的树丛、头顶的枝桠。他的步伐放得很慢，每一步都异常谨慎，落脚无声，显示出极强的丛林经验和身体控制力。
陈铁根则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着，时不时“哎哟”一声，假装被树根绊一下，或者扶着旁边的树喘口气，活脱脱一个体力不支、从未深入过老林的“泥腿子”形象。然而，他那双隐藏在破草帽阴影下的眼睛，却锐利得惊人。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空气中弥漫的、比沟壑处更加混乱驳杂的灵气。这股灵气源头就在更深处的某个方向，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侵蚀感，如同黑暗中蛰伏的毒蛇吐信。周围的植物也透着诡异——一些本该向阳生长的灌木叶片发黑卷曲，苔藓呈现出不自然的暗紫色，偶尔能看到几株颜色鲜艳得刺眼的蘑菇，散发着甜腻的香气，周围却寸草不生。
“雷同志……咱，咱这是往哪儿走啊？” 陈铁根喘着粗气，抹了把根本不存在的汗，声音带着“惶恐”问道。
雷刚脚步不停，头也没回，声音低沉：“少说话，多观察。注意脚下，跟紧。”
“哎，哎，好嘞！” 陈铁根赶紧应声，心里却在飞速盘算：这雷刚，步伐沉稳有力，呼吸绵长，显然练过硬功，身体素质远超常人，放在这个灵气稀薄又混乱的时代，算是个不错的“体修”苗子。可惜，似乎并未真正引气入体，走的还是纯粹淬炼筋骨的路子。对付一般的猛兽或者低阶妖物还行，要是真碰上被“深渊侵蚀”发狂的东西……够呛。
就在这时，雷刚突然停下脚步，猛地抬起左手，做了个“止步”的手势。他半蹲下身，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左侧一片茂密的、叶片边缘带着锯齿状的蕨类植物丛。
陈铁根也“适时”地跟着停下，心脏“砰砰”跳（装的），紧张兮兮地问：“雷……雷同志，咋了？”
雷刚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抽出了腰间的开山刀。那刀身并非普通铁器，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青色，刀锋在幽暗的光线下流动着微弱的寒芒，隐隐透着一丝极淡的、被后天淬炼进去的锐金之气。虽然远算不上法器，但显然经过特殊处理，对妖邪秽气有一定克制作用。
嘶…嘶嘶……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极其轻微地从那片蕨类植物深处传来。
雷刚眼神一凝，身体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突然！
哗啦！
一道灰影猛地从蕨类丛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直扑雷刚的面门！
那竟是一条足有成年人手臂粗细的怪蛇！通体覆盖着灰绿色的鳞片，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金属般的冷光。三角形的蛇头上，两只眼睛闪烁着暴虐的猩红光芒！最诡异的是，它张开的蛇吻中，并非寻常的毒牙，而是两排密密麻麻、如同锯齿般的黑色尖牙，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和混乱的气息！
“小心！” 陈铁根“惊恐”地大叫一声，身体“下意识”地往后一缩，似乎想躲，脚步却一个“踉跄”，“恰好”绊到了一块凸起的树根，整个人“哎呦”一声，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朝旁边摔倒，手中的破柴刀也“脱手”飞了出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那怪蛇的速度远超寻常蛇类！腥风扑面！
雷刚反应快到极致！在怪蛇扑出的瞬间，他身体已经做出了最本能的闪避动作——一个极其标准的战术侧滚翻！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嗤啦！
怪蛇带着腥风的扑咬擦着他的肩膀掠过，锯齿般的牙齿将他军装肩部的布料撕裂开一道口子！
雷刚翻滚起身的瞬间，手中的开山刀已然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反手一刀狠狠劈下！目标直指怪蛇的七寸！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起！
火星四溅！
雷刚这势在必得的一刀，竟然没能将蛇身斩断！刀锋砍在灰绿色的鳞片上，如同砍中了坚韧的橡胶轮胎！巨大的反震力让雷刚虎口发麻！那怪蛇吃痛，发出更加尖锐刺耳的嘶鸣，蛇尾如同钢鞭般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抽向雷刚的腰腹！
雷刚瞳孔骤缩！这怪蛇的防御和力量，远超他的预估！此刻他旧力刚去，新力未生，刀势被阻，面对这势大力沉的蛇尾抽击，竟有些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把锈迹斑斑、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破柴刀，如同鬼魅般从侧面飞来！不偏不倚，正正砸在怪蛇抽向雷刚的尾巴中段！
砰！
这一下砸得极其“巧妙”，力量不大，却正好打乱了怪蛇尾巴抽击的节奏和发力点！那势大力沉的一鞭，轨迹瞬间偏移了几分，擦着雷刚的腰侧狠狠抽在了旁边一棵碗口粗的小树上！
咔嚓！
小树应声而断！木屑纷飞！
怪蛇吃痛，嘶鸣声更加暴戾，猛地扭头，猩红的蛇眼锁定了“摔倒”在地、正“手忙脚乱”想爬起来的陈铁根！显然，它把这“意外”的干扰归咎于这个看起来最弱小的目标！庞大的蛇身一扭，放弃了雷刚，如同离弦之箭般，张开布满锯齿的腥臭大口，朝着地上的陈铁根噬咬过去！
“找死！” 雷刚怒吼一声！刚才那一下“意外”的干扰，给了他宝贵的喘息之机！他心中虽惊疑那柴刀飞来的时机和准头太过“巧合”，但此刻救人要紧！他双脚猛地蹬地，身体如同炮弹般射出！手中开山刀灌注了全身的力量，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怪蛇的脖颈处猛刺而去！这一次，他瞄准了鳞片相对细密的连接处！
陈铁根“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向后躲，嘴里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妈呀！救命啊雷同志！” 他手脚并用，动作滑稽又狼狈，在满是腐叶的地上翻滚，看似险象环生，每一次翻滚却都“恰好”避开了怪蛇致命的扑咬，让那锯齿般的牙齿啃了一嘴的烂泥和腐叶。
噗嗤！
雷刚的含怒一击终于奏效！灌注了全身劲力、带着微弱破邪气息的开山刀，精准地刺入了怪蛇脖颈下方鳞片相对薄弱的缝隙！深没至柄！
腥臭的、带着墨绿色泽的污血狂喷而出！
“嘶——！！！” 怪蛇发出凄厉到极点的惨嚎，庞大的身躯疯狂地扭曲翻滚，蛇尾将周围的灌木丛扫得一片狼藉！力量大得惊人！
雷刚死死握住刀柄，身体被巨蛇挣扎的力量带得左右摇晃，双脚深深陷入腐殖层中！他额角青筋暴起，牙关紧咬，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力量冲击！
陈铁根趁机“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探出半个脑袋，脸色“煞白”，浑身“抖”得像筛糠，嘴里还不住地念叨：“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雷同志你小心啊……”
怪蛇的挣扎越来越剧烈，伤口喷出的墨绿色污血溅到周围的植物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冒出缕缕青烟！它猩红的蛇眼死死盯着树后的陈铁根，充满了怨毒和不甘！突然，它放弃了挣扎，蛇头猛地一甩，竟将插在脖颈上的开山刀连同紧握刀柄的雷刚一起甩飞出去！
雷刚闷哼一声，身体撞在一棵大树上，震得落叶簌簌而下，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开山刀脱手，还插在蛇颈上。
怪蛇重伤濒死，凶性却彻底被激发！它不顾脖颈上狂喷的污血，巨大的蛇身盘起，仅剩的力量凝聚，如同弹簧般压缩，猩红的蛇眼锁定了树后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就是这个人！这个弱小的虫子！害得它功败垂成！它要用最后的力量，将他撕碎！
咻！
巨大的蛇身如同离弦的重箭，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朝着陈铁根藏身的大树猛撞过去！蛇吻大张，锯齿般的黑牙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着死亡的光芒！
“小心！” 雷刚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却已来不及！
树后的陈铁根，脸上的“惊恐”瞬间凝固，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寒芒。找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陈铁根“脚下”似乎被一根裸露的树根“绊”了一下，身体以一个极其夸张、完全不符合人体工学的角度，猛地向前一扑！动作笨拙得像只被扔出去的麻袋！
砰！！
怪蛇巨大的头颅狠狠撞在了粗壮的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整棵大树都剧烈摇晃起来！它拼尽全力的最后一击，撞了个结结实实！
而陈铁根那“笨拙”的一扑，却“恰好”以毫厘之差，从怪蛇张开的巨吻边缘“滑”了过去！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腥臭的毒风和冰冷的锯齿擦着自己的后脑勺掠过！他“扑通”一声，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啃泥，脸埋在腐叶里，双手抱着头，撅着屁股，一副吓破了胆的模样。
那怪蛇，头颅撞在坚硬的树干上，本就重伤的脖颈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它最后的力量耗尽，猩红的蛇眼迅速黯淡下去，庞大的身躯抽搐了几下，轰然瘫软在地，污血汩汩流出，染黑了大片地面，彻底没了声息。
林子里瞬间恢复了死寂。
只有陈铁根“哎哟哎哟”的呻吟声，还有雷刚粗重的喘息声。
雷刚捂着被撞得生疼的胸口，撑着树干站起来，看着地上怪蛇狰狞的尸体，又看看不远处那个脸埋在腐叶里、撅着屁股、还在“瑟瑟发抖”的陈铁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惊险！太惊险了！
这怪蛇的凶悍和防御力远超预料！若非那“意外”飞来的柴刀打乱蛇尾攻击，若非最后陈铁根那“狗屎运”般的一扑躲开了致命噬咬……后果不堪设想！
但……真的是运气吗？
那柴刀飞来的时机和准头……
那看似狼狈、实则每一次都险之又险避开要害的翻滚……
还有那最后如同神来之笔的、笨拙到极点却又精准到毫巅的一扑……
雷刚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把锈迹斑斑、此刻沾满了泥污的破柴刀，又看向那个终于挣扎着抬起头，脸上糊满烂泥和腐叶，只剩下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写满“后怕”和“茫然”的陈铁根。
他一步步走过去，弯腰，拔出了深深嵌入树干近半寸的、自己的开山刀。刀身依旧泛着暗青的寒芒，只是沾染了墨绿色的污血，发出轻微的“嗤嗤”声。他又走到陈铁根面前，伸出沾满泥污和蛇血的手。
“起来。” 雷刚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谢……谢谢雷同志！” 陈铁根“惊魂未定”地抓住雷刚的手，借力站了起来，身体还在“不由自主”地打着摆子，看向那怪蛇尸体的眼神充满了“恐惧”，“这……这是啥玩意儿啊？咋这么邪性？比山里的野猪还凶！”
雷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目光如刀，紧紧盯着陈铁根的眼睛，仿佛想从那“惊恐”和“茫然”后面看出点什么。“刚才，你躲得不错。” 他缓缓说道，语气听不出褒贬。
“啊？躲？” 陈铁根一脸“懵懂”，随即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苦笑”，“雷同志您可别笑话我了！我那是吓的！腿肚子都转筋了！要不是您神勇，一刀扎死了这长虫，我……我早就交代在这儿了！这鬼地方太邪门了！” 他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眼神“真诚”无比。
雷刚沉默了。他看了看怪蛇那坚韧异常的鳞片，又看了看陈铁根那沾满泥污、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身体。难道……真的只是运气？可那柴刀……
他最终没再追问，只是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血腥味会引来别的东西。” 他走到怪蛇尸体旁，拔出自己的开山刀，又费力地拔出插在蛇颈上的柴刀（那柴刀竟然丝毫无损，只是沾满了污血），递给陈铁根：“拿好你的家伙。”
陈铁根“感激涕零”地接过柴刀，用袖子胡乱擦了擦上面的污血：“哎！谢谢雷同志！您真是大好人！”
雷刚没理会他的奉承，蹲下身，用开山刀快速剖开怪蛇的腹部。一股更加浓烈的腥臭和混乱气息弥漫开来。他在蛇腹内翻找了几下，眉头紧锁。没有内丹，只有一团纠缠扭曲、颜色暗沉、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秽物组织，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深渊侵蚀……” 雷刚低声自语，脸色凝重。他用刀尖将那团秽物挑起，甩到一边，又割下一小块相对完好的、带着灰色鳞片的蛇皮，用油布包好塞进怀里。然后，他拿出两张净火符，催动火焰，将怪蛇的尸体和那团秽物迅速焚烧净化。白色的净化火焰再次燃起，黑烟升腾。
做完这一切，雷刚站起身，环视了一下四周更加幽暗诡异的密林，沉声道：“此地能量异常，危险程度远超预估。凭我们两人，继续深入探查风险太大。撤！”
陈铁根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却做出“不甘”又“庆幸”的复杂表情：“啊？这就撤了？郑主任交代的任务……”
“情况有变，安全第一。我会向郑主任说明。” 雷刚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他深深看了一眼陈铁根，补充了一句：“回去后，管好你的嘴。刚才发生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尤其是赵会计。”
陈铁根心里一动，面上却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雷同志您放心！我懂！我懂！这说出去多吓人啊！肯定不说！打死也不说！” 他拍着胸脯保证，心里却在冷笑：这雷刚，看来也不完全是个莽夫，至少对赵扒皮起了疑心。
两人不再耽搁，由雷刚开路，陈铁根“心有余悸”地紧跟在后面，迅速沿着来路撤退。这一次，雷刚的步伐更快，警惕性提到了最高。陈铁根也收起了大部分“表演”，努力跟上，只是偶尔还会“不小心”被树根绊一下，提醒着雷刚身边还有个“拖油瓶”。
当他们终于走出密林，重新看到沟壑边缘的阳光时，打谷场那边的情况却让两人同时一愣。
只见郑国栋背着手，脸色铁青地站在沟壑边，方文博捧着罗盘站在他身后，脸色苍白，额头全是冷汗。赵会计和老村长张大山也在。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秦秀莲竟然也站在那里，她挎着那个熟悉的草药篮子，俏脸紧绷，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倔强。
看到陈铁根和雷刚安全出来，秦秀莲明显松了一口气，但看到雷刚身上被撕裂的军装和沾染的污血，以及陈铁根那一身狼狈的泥污，心又提了起来。
“雷刚！怎么回事？” 郑国栋看到雷刚的状态，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严厉。他身后的方文博更是紧张地盯着雷刚。
雷刚走到郑国栋面前，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虽然没领章帽徽），声音沉稳：“报告主任！后山深处能量异常活跃，遭遇未知异变毒蛇袭击！防御力极强，攻击性猛烈，疑似受到深度‘深渊侵蚀’！经初步探查，环境极端危险，超出丙上级评估！为避免无谓损失，我决定中止任务，先行撤回！这是样本！” 他掏出那块用油布包裹的蛇鳞皮，双手递给郑国栋。
郑国栋接过油布包，打开看了一眼那灰绿色、带着金属光泽的鳞片，脸色更加难看。他身后的方文博立刻用罗盘对准鳞片。
嗡！
罗盘银针再次疯狂旋转！代表“深渊侵蚀”的黑色晶石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主任！样本侵蚀读数……极高！远超沟壑尸体！” 方文博的声音带着哭腔。
郑国栋深吸一口气，猛地合上油布包，眼神锐利地扫过雷刚和陈铁根：“你们俩没事？”
“报告！皮外伤！陈铁根同志……受惊不小。” 雷刚言简意赅。
“没……没事！多亏雷同志保护！” 陈铁根赶紧缩着脖子补充，一副“劫后余生”的怂样。
郑国栋的目光在陈铁根那张糊满泥巴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看向雷刚，最终落在秦秀莲身上，带着一丝审视：“秦秀莲同志，你不在卫生所待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秦秀莲挺直了腰板，虽然面对郑国栋的官威有些紧张，但声音清晰：“报告郑主任！王癞子的伤口感染恶化，我父亲留下的药效果有限。我想着后山可能还有那种‘猪不吃’草，它的药性对祛除那种污秽之气或许有效，所以……所以想过来看看能不能再采一些！正好看到你们都在这里……” 她说着，悄悄将篮子往身后藏了藏。
郑国栋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解释并不完全满意，但此刻有更重要的事。他转向雷刚，语气带着一丝烦躁和凝重：“情况比预想的更糟！刚才接到公社转来的急电！附近几个公社都上报了类似‘异常生物’袭扰事件！范围在扩大！县里‘异处办’要求我们立刻携带所有样本和初步勘察报告，返回公社开会！这里……暂时封锁！”
他看了一眼沟壑里残留的妖兽焦骸，又看了看手中装着蛇鳞的油布包，最后目光扫过眼前这片贫瘠而危机四伏的土地，沉声道：“赵有财同志！”
“在！郑主任您吩咐！” 赵会计立刻挺直腰板。
“由你负责，组织民兵，将后山通往沟壑这一片区域暂时封锁！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郑国栋命令道。
“是！保证完成任务！” 赵会计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大声应诺。封锁？这权力……来得正是时候！
“雷刚，方文博，收拾东西，立刻上车！我们回公社！” 郑国栋雷厉风行。
“是！” 雷刚和方文博立刻行动。
郑国栋又看了一眼陈铁根和秦秀莲，语气稍微缓和，但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陈铁根同志，秦秀莲同志，你们提供的信息很重要。关于‘猪不吃’草和你们掌握的其他情况，后续可能还需要你们配合调查。这段时间，待在村里，不要乱跑，更不要靠近封锁区！明白吗？”
“明白！明白！” 陈铁根点头如捣蒜。
秦秀莲也低声应道：“是，郑主任。”
很快，解放卡车的引擎再次轰鸣起来。郑国栋端着重新续上热水的搪瓷缸，第一个钻进了驾驶室。方文博抱着罗盘，小心翼翼上了车斗。雷刚最后看了一眼陈铁根，目光在他手中的破柴刀上停留了一瞬，没说什么，利落地翻身上车。
卡车卷起黄尘，轰鸣着驶离了靠山屯，留下打谷场上一片死寂和面面相觑的村民。
封锁？
异常事件范围扩大？
县里介入？
陈铁根看着卡车消失的方向，又瞥了一眼正挺着肚子、趾高气扬地吆喝着几个民兵去砍树枝做路障的赵会计，最后目光落在身边秦秀莲那装满草药的篮子上。
他脸上那“劫后余生”的怂样渐渐敛去，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泥巴，露出下面黝黑却线条清晰的下巴。他掂了掂手里那把沾着蛇血的破柴刀，刀锋在阳光下，那斑驳的锈迹下，似乎有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暗芒一闪而逝。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对着秦秀莲，也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带着一种玩味的慵懒：
“呵，风满屯？这才哪到哪啊……山雨，怕是真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