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血那股子铁锈混着骚气的味儿,顶风都能臭出去二里地。我们仨跟被鬼撵似的,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黢黢的山林子里玩命狂奔,也顾不上啥方向了,就认准了东边,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
肺管子火辣辣的疼,吸进去的冷空气跟小刀片似的刮着喉咙。小子跑得脸都白了,呼哧带喘,好几次差点被树根绊个狗吃屎。老药罐更别提了,老胳膊老腿,拄着根捡来的树枝当拐棍,跑得歪歪扭扭,眼看就要散架。
我背着秦秀莲,这丫头倒是安稳,呼吸匀称,睡得那叫一个踏实,好像刚才差点成了狼群宵夜的不是她。怀里那瓶源血精粹贴着胸口,温吞的热乎劲儿一丝丝散开,勉强吊着我不至于一头栽倒。
脚底下那帮噬灵蚁崽子倒是屁事没有,甚至有点…兴奋?刚才啃了那么多狼血狼肉,一个个甲壳油光锃亮,幽光内敛,爬动起来悄无声息,散在四周黑暗里,像一群不知疲倦的暗夜哨兵,不断将前方安全的路径反馈回来。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再也闻不到那股浓重的血腥味,直到身后的山林彻底沉寂下去,只剩下我们自己的心跳和喘气声,我才敢稍微放缓脚步。
“歇…歇会儿…不行了…肺要炸了…”老药罐一屁股瘫在一棵歪脖子树下,扯着风箱一样的嗓子哀嚎。
小子也直接趴地上了,话都说不出来。
我把秦秀莲小心放下来,靠着一块石头,自己也瘫坐在地,感觉两条腿跟灌了铅一样沉。抬头看看天,月亮不知道啥时候躲进了云层,四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零星几点星子透过光秃的枝桠洒下微弱的光。
“这…这到哪儿了?”小子缓过劲儿,带着哭音问。
鬼知道到哪儿了。黑风山脉深处,地图上都没标明的无人区,能分清东南西北就不错了。
我掏出怀里那本从观测站找到的日记,借着微弱的星光,勉强辨认着最后那几页潦草的字迹。
“……东边…东边好像有光…”
光?啥光?这乌漆嘛黑的,除了鬼火,哪来的光?
老药罐凑过来看了看,摇摇头:“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做不得准。这黑风山邪性得很,老一辈都说里头有进无出,除了变异兽,还有更瘆人的‘地缚灵’和‘鬼打墙’!”
他这话音刚落,一阵阴冷的山风打着旋吹过,刮得枯枝乱响,跟鬼哭似的。
小子吓得嗷一嗓子,又往我这边缩了缩。
“闭上你的乌鸦嘴!”我没好气地瞪了老药罐一眼,心里也有点发毛。这地方确实邪门,安静得过分,连声虫鸣都没有,死寂得吓人。
我集中精神,试图通过噬灵蚁感知更远处的环境。蚂蚁们的视野共享过来,依旧是模糊的黑暗和扭曲的线条,但它们传递来的情绪却很奇怪——不再是面对狼群时的兴奋或面对苍青狼主时的警惕,而是一种…茫然的平静?甚至有点…被引导的感觉?
它们似乎在被某种极其微弱、却无法抗拒的“痕迹”吸引着,自发地朝着一个方向探索。
那痕迹…像是某种生物留下的…爪印?很大,很浅,几乎难以察觉,却带着一股淡淡的、与那苍青狼主同源的气息!
是那头狼主!它刚才离开时留下的足迹?!
它也在往东边走?而且似乎…有意无意地,在给我们“引路”?
这念头让我脊背发凉。那庞然大物到底想干什么?刚才明明可以轻易撕碎我们,却因为秦秀莲的异常反应退了。现在又留下痕迹…是陷阱?还是…
“走这边。”我站起身,指着噬灵蚁引导的方向。不管是不是陷阱,总比在这黑灯瞎火的山林里乱撞强。
老药罐和小子虽然害怕,但也别无选择,只能苦着脸跟上。
循着那若有若无的狼主足迹,我们在黑暗中艰难前行。山路越发崎岖,怪石嶙峋,经常需要手脚并用才能爬过去。四周的树木也变得奇形怪状,张牙舞爪的,在黑暗中看去如同一个个扭曲的鬼影。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似乎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空气中的寒意更重了,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噬灵蚁传递来的情绪突然变得有些躁动不安,似乎前方有什么让它们既渴望又排斥的东西。
我示意大家停下,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摸到一块巨岩后面,探头向前望去。
只见谷地中央,竟然有一片不大的、散发着微弱乳白色荧光的水潭!潭水不深,能看到底下是白色的细沙和某种发光的苔藓。潭边散落着一些巨大的、野兽的骨骸,有些看起来年代极其久远。
而在水潭另一边,靠近山壁的地方,赫然有几个粗糙简陋的、用树枝和兽皮搭建的窝棚!
有人?!或者说…有东西住在这里?
不是公社的人,这风格更像是…堕民?或者某种原始部落?
我们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窝棚里静悄悄的,似乎没人在。但窝棚外面,却用某种红色的矿石粉末,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充满原始崇拜意味的图案——一个被圆圈环绕的、狰狞的狼头!
是崇拜那苍青狼主的部落?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缥缈虚幻的…歌声…顺着风,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那歌声很奇特,用的是一种我完全听不懂的、音节古老晦涩的语言,调子忽高忽低,时而空灵悠远,像是祭祀的吟唱,时而又变得尖锐扭曲,充满了痛苦和疯狂的味道,听得人头皮发麻,心神不宁。
歌声的来源,似乎是水潭最里面,紧贴着山壁的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那洞口被几块巨石半掩着,里面漆黑一片,看不到底,只有那诡异的歌声从中幽幽传出。
小子吓得一把捂住耳朵,脸都绿了:“鬼…鬼叫!”
老药罐也是脸色发白,喃喃道:“…迷魂曲…是山里那些被蚀能逼疯了的‘诅巫’!他们用歌声引诱活物,抓去献祭给山里的邪神!”
诅巫?献祭?
我听着那断断续续、搅得人心烦意乱的歌声,又看了看水潭边那些巨大的兽骨,心里直冒寒气。
这鬼地方,果然没一处安生的!
那苍青狼主把我们引到这儿来,难不成是给它的“信徒”送口粮?!
就在我们惊疑不定时,我背上的秦秀莲,又有了反应!
她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不是之前那种能量冲突的痛苦,而是一种…奇怪的共鸣?她歪着头,似乎在那诡异扭曲的歌声中,努力分辨着什么。
她的嘴唇再次无声地开合,这一次,竟然极其微弱地、试图模仿那歌声中某个特定的、不断重复的古老音节!
而她后脑的锈尊之瞳,也再次微微睁开一丝缝隙,那锈色的瞳孔深处,银色的流光比之前更加明显了一些,如同水波般荡漾着。
与此同时——
那黑黢黢的洞口里,诡异的歌声猛地一滞!
紧接着,一个沙哑、苍老、仿佛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的声音,带着无比的激动和难以置信,从洞内猛地传了出来!
这一次,不再是吟唱,而是我能听懂的、极其生硬的通用语!
“……圣痕……之歌……” “……是……‘银眸’的气息……?” “……外面的……是‘使者’……还是……‘祭品’……?”
话音未落,那半掩着洞口的巨石后面,猛地亮起了两盏幽绿、浑浊、充满了疯狂和贪婪光芒的……眼睛!
一个佝偻、扭曲、披着破烂兽皮的身影,如同从坟墓里爬出的恶鬼,缓缓地从黑暗中……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