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沉默着坐在那儿,他的背后,宫女们端着一盆盆血水进进出出。
年世兰一开始还很害怕,可后来,她实在是忍不住担心沈眉庄。
她忍着心悸抬头,就看见了胤禛看似平静,实则深沉不见波澜的脸色,那一瞬间她就知道,他谁都不信,他只信他自己查到的,总结出来的。
她面上难掩恐惧,但这份恐惧却只源自于对皇帝身份本身,对于胤禛,她心里只有冷笑。
这个男人从来都是这样利益至上,薄情自私,只有上辈子的她,才会天真地以为他会为了她特殊,以为她是他的特例,然后被算计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她闭了闭眼,直直看向胤禛:“皇上,章太医是皇后娘娘推荐的,又是您最信任的太医,可您看这一盆盆的血水,他就是个废物!您还是让江诚江慎还有这个温实初给沈贵人看看吧!”
章弥浑身一颤,瞬间便大汗淋漓。
这哪儿能看?
这怎么能看?!
他以头抢地:“皇上,华妃娘娘!沈贵人无碍,只是这次小产亏损了身子,往后要好好吃药就能慢慢养好!这血,这血是排除胎衣等血污才流了这么多血,微臣已经开了止血药,再辅上扎针,很快就能停!”
胤禛深深看了一眼年世兰,又看章弥:“去给沈贵人施针。”
他的一个孩子没了,他心里非常压抑,眼底全是寒光。
章弥几乎腿软地站不起来,可他硬是咬着牙站了起来,踉跄着进去给沈眉庄扎针。
无论如何,他得让沈眉庄尽快康复,竭尽全力将她的脉象调整得跟常人无异,否则,他九族休矣!
胤禛定定看了一眼章弥苍皇的背影,又去看宜修,手里的十八子迅速倒腾了两下,垂着眼皮,让人看不清楚神色。
这会儿,也没有人敢看他的神色,就连年世兰也低下了头,不敢触怒天子。
许久,章弥从里面出来:“微臣幸不辱命,已经止血了,沈贵人不易挪动,最好就在此处静养三天再挪动。”
他想起来那一团蠕动的东西,被药打下来的时候,包裹在小襁褓里都还在疯狂挣扎,他实在是害怕被人看出来,以为“小阿哥”还活着,只能忍着恶心,亲手按死了那玩意儿。
这会儿,他手上的血迹虽然已经干了,可那种黏腻恶心的触感还在,叫他这后半辈子都不想再吃一点儿白肉了。
宜修掌心汗湿,露出大喜之色:“老天有眼呐,幸好沈贵人救回来了!”
说罢,又拿帕子擦泪:“只是可惜那个孩子,都快六个月了,还踢过皇上的手,竟然就……哪怕是七个月,都还有可能把他救回来!哎!怎么就这么寸呢?!”
年世兰听得直想笑,一条虫子,还真让她装起来了。
以往她真是小看了皇后这老妇,瞧瞧这哭的,多么情真意切,不知道的,还以为沈眉庄是她亲生女儿呢!
胤禛神色淡淡地叫众人起来,指了指颂芝:“你来,你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颂芝噗通跪下:“猫儿发狂之前,曹贵人缠着娘娘去抱温宜公主,娘娘心软,心疼公主,就抱起了公主,谁想曹贵人不知道为何,又着急忙慌地要把公主抱回去。
正争执呢,那猫儿就朝着公主扑了过来!当时奴婢正抱着温宜公主,吓坏了,是我们娘娘不惧危险,抬起胳膊挡了一下,将那猫儿甩了出去。
然后,然后娘娘就往前扑了出去,奴婢看得清楚,分明是有人把娘娘推出去的!要不然娘娘捂着胳膊正疼呢,好端端地怎么会朝着前面扑呢!”
胤禛眉头一皱,看向曹琴默:“你刚刚说,华妃是抱着温宜,又被猫吓到,这才摔到了沈贵人的肚子上。”
曹琴默忙点头:“正是如此!皇上,华妃娘娘绝对不是故意的!她真的只是被猫吓到了,这才撞到了沈贵人!”
宜修沉声道:“曹贵人,你最好说实话,而不是为了维护旧主,就去欺君!”
曹琴默吓得一哆嗦,忙摇头:“皇后娘娘,嫔妾冤枉啊!嫔妾真的看见娘娘她不是故意的!”
年世兰假装没听懂,只装作被皇帝怀疑,心乱如麻的样子,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皇上,臣妾真的是被人推了一把,这猫是皇后的,出事的也是皇后的景仁宫,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巧合的事?
况且曹琴默自己都承认了,她非要让臣妾抱着温宜,臣妾难道还能抱着温宜去害沈眉庄吗?您知道的,臣妾自己失去过孩子,绝对不会对孩子下手的。”
胤禛神色依旧淡淡的,让年世兰起身,又再次看向曹琴默:“你说话前茅后盾,朕再给你一次机会,真相,到底如何?”
曹琴默浑身发抖:“嫔妾……”
胤禛往后面靠了靠,目光从下睫毛上倾泻而出:“想好了说。”
曹琴默浑身一震。
许久,她闭了闭眼,哽咽道:“皇上,嫔妾只是想保护温宜,才去跟华妃娘娘求情,希望能继续得到她的庇护,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
她说到后来直接哭出了声,她的哭声惊到了温宜,温宜再次哇哇大哭起来,张开手臂要额娘。
曹琴默听见孩子的哭声,顿时泪如雨下,满脸都是绝望,却不敢开口回应温宜。
胤禛朝着奶嬷嬷挥了挥手:“把公主带下去。”
曹琴默下意识朝着温宜离开的方向倾身,跪行了两步,又生生顿住:“皇上,都是嫔妾的错,是嫔妾想要跟华妃娘娘投诚,才,才……”
她话没说完,泪先把地面都滴湿润了。
年世兰看得目瞪口呆,继而暴怒:“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本宫呢?!贱人!你找死!”
宜修怒斥道:“华妃你放肆!皇上还在,你怎么敢大呼小叫?!”
年世兰怒道:“她在这儿悲悲切切地演谁呢?!难道她想诬陷臣妾,臣妾还不能反驳了吗?那本宫这妃也别当了,给她曹琴默做宫女,日夜给她倒夜壶算了!”
宜修气得冷脸:“皇上,臣妾看华妃是恼羞成怒,有些失心疯了。”
胤禛看向了年世兰:“你,有没有?”
年世兰再次跪下:“皇上,臣妾没有!都是曹琴默这个贱人谋害臣妾!那沈贵人是莞常在的好姐妹,您是知道的,臣妾喜欢莞常在,怎么会害她最喜欢的姐姐?”
胤禛冷冽的神色略微缓和,但,仍旧还是没有开口叫年世兰起来:“当时你们几个被孽畜冲撞,还有谁看见了?”
齐妃忙道:“皇上!臣妾看到了!就是华妃冲向了沈贵人,臣妾还听见华妃骂曹贵人是个贱人,说她找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