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西北官道上,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脆弱与无奈。常恒紧裹着身上的粗布棉衣,蜷缩在马车里,透过车窗,凝视着窗外那如飞般掠过的景色。
马车在护卫的护送下,缓缓地前行着,没有了来时的匆忙与喧嚣。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官道上,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常恒的心上。
常老爹则静静地靠在马车的一角,紧闭着双眼,看似在养神,但常恒心里清楚,父亲并没有真正睡着。他注意到父亲的手指正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膝盖,这微小的动作,却透露出父亲内心的不平静。
自从离开督军府后,常老爹就变得异常沉默,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常恒不禁想起在督军府时,父亲与督军大人交谈的情景,那时的父亲,虽然面带微笑,但常恒却能感觉到他的紧张与不安。
爹,你说那督军家的那个小公子……常恒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打破了马车里的沉默。他的声音有些犹豫,似乎对接下来要说的话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常老爹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深邃地看着儿子:想说什么就说吧。
常恒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真没想到,堂堂督军的儿子,居然会说出书,狗都不读这种话。您说,他将来能成什么事?
回忆起在督军府的那一幕,常恒依然觉得不可思议。那个戴着英式猎鹿帽、穿着呢子大衣的小少年,怀里抱着波斯猫,皮鞋上的鎏金马刺随着他晃动的双腿叮当作响。
他满脸不屑地把书摔在桌上,震得茶盏里的茶水四溅。那种傲慢和无知,在那种家庭怎么会被允许了。
常老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旱烟袋,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烟雾在狭小的马车里弥漫开来,带着一股辛辣的味道。良久,他才缓缓说道:恒儿,你觉得他为什么会这样?
常恒愣了一下,随即说道:还不是因为他爹是督军,有权有势,让他从小就养尊处优,不知人间疾苦。
你只说对了一半。常老爹吐出一口烟圈,更重要的是,他生在这样的家庭,从小接受的就是权力至上的教育。在他眼里,读书识字不如有枪有势,知识学问比不上金银财宝。再加上年纪小有人故意放纵,才会这么说。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家庭、整个世道的问题。
常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想起在督军府里看到的一切:持枪而立的卫兵、奢华的装饰、督军高高在上的姿态...这些都让他深刻感受到了权力的威严和残酷。而那个臭屁小孩,不过是这种畸形环境下的产物罢了。
那我们呢?常恒突然问道,我们在督军府里不也一样卑躬屈膝,和那些谄媚的商人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常老爹。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烟袋里的烟灰掉落在衣襟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恒儿,你以为爹愿意这样吗?在这个乱世,没有权力就没有话语权。我们去见督军,不是为了讨好他,而是为了在这夹缝中求生存,为了有朝一日能改变这一切。
常恒望着父亲那张粗犷的脸,突然发现父亲比几天前苍老了许多。他想起三天前在自家院子里,那些西装革履的商人对着父亲谄媚的样子,那时的自己还觉得可笑。现在想来,自己、父亲又何尝不是在这乱世中艰难地周旋?
既然狗不学,那你就学吧。常老爹突然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难得的幽默。
常恒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父亲是在调侃督军公子的那句话,不禁笑了出来:爹,您这话说得妙。
我是认真的。常老爹收起笑容,眼神变得严肃起来,那小子不读书,是他的损失。但你不一样,你要读更多的书,学更多的知识。只有这样,将来才能把咱家的事业发展壮大。
马车继续在官道上行驶,夕阳的余晖洒在路边的荒草上,给这萧瑟的秋景增添了一丝暖意。常恒望着窗外,想了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