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旁的地磁与玄机
腊月的北风裹着雪沫子，刮在人脸上像小刀子似的。沈竹礽裹紧了身上那件深蓝色的棉袍，棉袍袖口磨出了浅白的毛边，却依旧整洁。
他没急着说话，只双手捧着那只铜罗盘——盘面上的刻度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边缘却亮得泛光，显然是常年摩挲的缘故——缓步走到矿洞入口附近。
矿洞的口子藏在一片矮松后面，黑黢黢的像只半眯的眼，洞口周围的杂草结着冰碴，雪没到了脚踝，踩上去咯吱作响。沈竹礽停下脚步，缓缓蹲下身子，他没戴手套，枯瘦却有力的手指直接插进雪地里。雪不算新，表层结了层薄冰，底下却是松软的，指尖触到冰壳时，一股凉意顺着指缝往骨头里钻。
他捻了点雪在指间搓了搓，又抬头望了眼矿洞深处，才低头看向掌心的罗盘。 罗盘的指针本该稳稳指北，此刻却朝着矿洞的方向轻轻颤动，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幅度不大，却持续不断，连带着盘面中心的天池都泛起了细碎的波纹。
沈竹礽盯着指针看了片刻，又换了两个方位蹲下，指针依旧朝着矿洞方向偏斜，只是角度略有不同。 “李工。”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声音不高，却在寒风里听得真切。
李工程师正站在不远处，穿着深灰色的工装，安全帽夹在胳膊底下，耳朵冻得通红。听见招呼，他立刻快步走过来，身后跟着两个背着勘探包的队员。 沈竹礽指了指罗盘：“这里的地磁异常得很明显，指针始终偏向矿洞，说明地下应该有高密度的磁性物质——结合这一带的地质，十有八九是煤层。”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矿洞周围的地形，“你们最好赶紧用设备勘探确认，要是真有煤层，而且埋藏得浅，这里绝对不适合建工厂。煤层一旦遇火，蔓延起来可不是小事。”
李工程师连连点头，他知道沈竹礽在风水和地磁方面的本事，当下便转头朝队员喊：“小王，把测磁仪和地质锤拿出来，咱们围着矿洞测三个点，再敲块岩芯看看。”两个队员应了声，立刻卸下背包，拿出银灰色的测磁仪，又拎着锤头裹着防滑布的地质锤，往矿洞周边走去。
测磁仪的屏幕亮起时，李工程师凑过去看，屏幕上的数值果然在不断跳动，明显高于正常地磁水平。
沈砚之裹着厚厚的棉袄，像个圆滚滚的团子，悄悄凑到祖父身边。他才十三四岁，眼神里满是好奇，刚才王二婶“黄三太爷附体”的样子还在脑子里转——王二婶当时闭着眼，声音变得粗哑，说矿洞底下有“火气”，建工厂会招灾，村民们听得大气都不敢出。
此刻见祖父和李工讨论地磁，他忍不住小声问：“祖父，王二婶真的是黄三太爷附体吗？还是她其实懂风水，故意装的呀？” 沈竹礽闻言，嘴角牵起一抹浅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他摸了摸孙子的头，声音放得温和：“傻孩子，哪来的真‘附体’？王二婶这辈子在这山里住，怕是比谁都清楚这矿洞的底细——她或许真懂点风水，也知道这矿洞以前有人挖过煤，只是用‘黄三太爷’的名头，村民们才肯信。”
他顿了顿，望着不远处正和村民说话的王二婶，又补充道，“东北的出马仙大多这样，懂些风水，也识得草药，谁家孩子闹个小病、丢个东西，找他们往往能解决。这是民间传下来的智慧，不能全当封建迷信看，他们不过是用了老百姓能接受的方式，把事说清楚罢了。”
沈砚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睛却盯着队员们勘探的动作。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慢慢西斜，把雪地染成了淡金色，寒风也更烈了些。队员们的手冻得发红，敲岩芯时不得不时不时哈气暖手，记录数据时干脆摘了手套，指尖冻得发紫。
两个小时过去，小王拿着记录纸跑过来，脸上带着几分急切：“李工，测出来了！矿洞底下确实连通着煤层，而且埋藏深度不到十米，表层的煤质还很松软，一敲就碎！”
李工程师接过记录纸，看了两眼，立刻递给旁边的张干事。张干事是负责建厂选址的，之前还半信半疑王二婶的话，此刻盯着纸上的数字，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真……真有煤层？这么浅？”他转头看向沈竹礽，语气里满是惊讶，“没想到王二婶说的是真的！那咱们之前说的，去东南方向的那块平地勘探，现在真要去了？”
沈竹礽点点头，目光望向东南方——那里地势平缓，隐约能看见一条小河绕着平地流过，远处还有矮山环抱。“可以去看看。风水里讲究‘山环水抱’，要是那块地真能藏风聚气，又没有冲煞，确实是个建工厂的好地方。”
这话刚好被走过来的王二婶听见。她裹着枣红色的厚围巾，手里揣着个热水袋，脸上笑开了花：“我就说嘛！黄三太爷不会骗咱们的！你们快去东南边看看，那地方我年轻时去过，夏天长满了草，冬天也没这么大的风，绝对是块好地！”
周围的村民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附和：“对，听二婶的准没错！”“幸好没急着建工厂，不然真出了事可咋整？” 张干事见状，当即拍板：“行！那咱们今天先回临时住处，把勘探数据整理好，明天一早就去东南方向的平地勘探！”
村民们听了，都松了口气，纷纷说着要回去准备些热汤，给勘探队暖暖身子。 往回走的时候，夕阳已经沉到了山后头，雪地里的反光不那么刺眼了。
沈砚之走在祖父旁边，踩着祖父留在雪地里的脚印，又想起了之前的问题：“祖父，王二婶说的东南方向的平地，真能是好地吗？”
沈竹礽放缓了脚步，望着远处暮色中的东南方，解释道：“从风水的方位上来说，东南属‘巽宫’。巽为风，主的是‘顺利’和‘生发’，建工厂讲究的就是顺顺利利，能聚人气、聚财气。要是那块地真像王二婶说的，有山绕着、有水围着，没有冲路、穿堂风这样的凶煞，那确实适合建厂。”
他顿了顿，又道，“王二婶在山里住了一辈子，看地的眼光不会差，她既然敢说，想必是心里有底，不会骗咱们的。”
沈砚之听着，脑子里又浮现出王二婶“附体”时的模样——明明是个普通的农村妇人，却能说出地磁、煤层的事，还懂风水。
他忍不住小声感叹：“原来出马仙这么神奇，又懂风水，还能和‘仙家’沟通。” 沈竹礽闻言，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北风依旧刮着，却好像没那么冷了，雪地里的脚印一串跟着一串，朝着临时住处的方向延伸，远处已经能看见住处窗户里透出的暖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