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从新奥尔良起飞的航班，平稳地降落在洛杉矶国际机场的跑道上。
机舱门打开，加州特有的温暖阳光混杂着海风的气息扑面而来。
陈汉戴着一副墨镜，身穿简单的休闲装，眉宇间却难掩长途跋涉后的疲惫。
他刚刚结束了《绿皮书》的拍摄，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来这里。
“boss，我们是直接去派拉蒙，还是……”爱丽丝跟在他身侧，一边拖着行李箱，一边问道。
陈汉闻言，摘下墨镜，对她翻了个的白眼，语气里带着慵懒的抱怨：“爱丽丝，你是怕我活的太久了吗？
我刚下飞机，你就想让我去工作？
拜托，我需要一张床，、能让我睡到天昏地暗的床。”
“啊，抱歉，boss！”爱丽丝吐了吐舌头，连忙改口，“是我糊涂了，我马上送你回酒店。”
车辆穿梭在洛杉矶宽阔的公路上，窗外是林立的高楼和摇曳的棕榈树。
回到酒店，陈汉将自己重重地摔在柔软的大床上，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这一觉，他睡得昏天黑地，将连日拍摄积累的疲惫一扫而空。
第二天，阳光透过落地窗的缝隙洒进房间。
陈汉神清气爽地醒来，冲了个澡，然后径直驱车前往派拉蒙的后期工作室。
“咚咚咚。”
他敲响了剪辑室的门。
“请进。”
推开门，一股属于机房特有的、混杂着设备散热与咖啡香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剪辑师杰森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听到动静，他回头一看，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陈！你这个家伙终于来了！”杰森张开双臂，给了陈汉一个结实的熊抱。
陈汉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伙计，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绿皮书》的原片都在这里了。”
杰森松开他，夸张地摊了摊手，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麻烦？不，这对我来说是享受。
我感觉，今年的奥斯卡正在向我招手！”
说着，他从旁边助理手中接过封装好的硬盘，眼神迫不及待。
两人是老搭档了，合作起来默契十足。
陈汉偶尔会在旁边，就某个镜头的切换节奏或者情绪节点提出建议，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充分信任杰森的判断。
工作不知不觉就进行到了傍晚六点。
夕阳的余晖将整个工作室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杰森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脸上浮现出一种欲言又止的复杂神情。
默默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万宝路，抽出一根点燃，深吸了一口，却迟迟不说话。
这反常的举动让陈汉看得一愣，他靠在椅背上，调侃道：“嘿，杰森，有什么事就直说。
你这副样子，搞得好像世界末日要来了一样。”
杰森从烟盒里又弹出一支递给陈汉。陈汉接过来点燃，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两人的表情。
“陈，本来这件事不该我多嘴……”杰森吐出一口烟圈，声音有些沉闷，“但是，我觉得你必须知道。
前段时间，公司高层一直在开会，讨论《变形金刚》的项目筹备……我看到迈克贝来过公司好几次。”
“轰！”
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陈汉的脑海中炸响。
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指间的香烟差点滑落。
《变形金刚》？迈克贝？
怎么可能？
这个项目，当初托尼亲口跟他许诺，只要他拍完手头的电影，就极大概率会交到他手上。
为此，他拼命地压缩拍摄周期，结束《触不可及》的威尼斯之行后，就一头扎进了《绿皮书》的剧组。
他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就是为了早点回来接手这个他期待已久的顶级商业大制作。
结果呢？
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别人连导演都开始接触了？
而他，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甚至连与他关系最密切的杰瑞，都没有透露过半个字。
看着陈汉瞬间僵住的表情，杰森走到他身边，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陈，在好莱坞，很多事情都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我先走了。”
杰森离开了，剪辑室里只剩下陈汉一个人。
空气中还残留着香烟的味道，但陈汉的心却比这深秋的夜还要冷。
这一刻，他才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做“人种壁垒”。
它不是写在纸面上的歧视条款，而是一道无形的、却坚不可摧。
相比于对派拉蒙的失望，此刻他心中更多的是对杰瑞的愤怒和不满。
就算项目黄了，就算自己争不过迈克贝，作为合作伙伴，难道不应该提前告知一声吗？
这种被最信任的人隐瞒和背叛的感觉，比失去项目本身更让他难受。
他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拨通了杰瑞的电话，声音听不出喜怒：“来后期工作室找我一趟。”
半小时后，杰瑞满脸堆笑地推门而入，手里还提着两杯热咖啡：“嘿，陈！正准备去找你呢！”
陈汉没有接咖啡，只是坐在那里，用一种冰冷而陌生的眼神，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那眼神像是利刃，让杰瑞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住。
他被看得心里发毛，不自在地挪了挪脚步，干笑：“陈……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有什么事，你得说出来啊，我……我有点害怕。”
“迈克贝和公司商谈《变形金刚》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陈汉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还是说，你是不想说？”
杰瑞的脸色慌乱，正想开口解释，办公室的门却再一次被推开。
托尼走了进来，神色平静地打断了他们：“这件事，是公司的决定。”
陈汉霍然转头，目光锐利地射向托尼，压抑的怒火终于爆发：“为什么？托尼，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来好莱坞拍的第一部电影《超脱》，利润率你们比谁都清楚！
第二部《触不可及》，拿下了威尼斯金狮奖，目前全球票房正在热卖！
第三部《绿皮书》，我有信心，它会在12月上映后引爆市场！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托尼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拿起杰瑞放在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淡淡地说：“你跟我来。”
陈汉心中虽然充满不解和愤怒，但还是跟了上去。
托尼带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另一间挂着“项目分析”牌子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墙上，贴满了各种数据分析图表和电影海报。
托尼坐在宽大的办公桌边沿，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陈汉顺势坐下，目光立刻被墙上的两张海报吸引。
一张是吴雨森导演在2002年执导的《风语者》，出品方是米高梅，下面一行小字标注着：电影投资超过1亿美元，北美票房4091万美元。
另一张是环球影业出品，由李按执导的《绿巨人浩克》，下面同样标注着：投资1.37亿美元，全球票房2.45亿美元，计入宣发成本后，最终亏损超过1300万美元。
“这就是原因。”托尼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他递给陈汉一支雪茄，“陈，我承认你是个天才，一个能在文艺片领域创造奇迹的天才。
但是，公司董事会需要看到的是实打实的、可预期的商业回报。
在此之前，所有由华人导演主导的S级大制作，全部失败了。无一例外。”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迈克贝，他或许没有你的艺术才华，但他对商业大片的掌控力，对爆炸和特效的运用，是经过市场反复验证的。
董事会认为，他比你更‘保险’。”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托尼看着陈汉，“你和派拉蒙的合同，到《绿皮书》就结束了。
我也为你争取过，但很遗憾，我失败了。
他们觉得，让一个华人导演拍文艺片冲击奖项是公认的好棋，但把公司未来几年的旗舰Ip交给你，是一场没人敢承担后果的豪赌。”
陈汉默默地接过雪茄，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呛入肺中，却远不及他此刻心头的苦涩。
原来如此。
原来他拼尽全力证明的一切，依旧是这样。
托尼站起身，双手按在陈汉的肩膀上，语气放缓了些：“陈，听我说，一时的失利不算什么。
你继续拍你的文艺片，再拿几个大奖，等你成了好莱坞最顶尖的艺术大师，我再去董事会替你争取。
到时候，我们再来拍商业片。
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
“呵呵……”陈汉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他知道，托尼说的是场面话，也是好莱坞的生存法则。
但他陈汉，从来不是一个愿意被动等待的人。
派拉蒙……看来已经不是久留之地了。
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但他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对托尼说：“我明白了，托尼。
或许等奥斯卡结束之后再说吧，那样我的导演片酬也能再涨一些。
而且，拍完《绿皮书》，我确实感觉有些疲惫，打算先休息一阵子。
就这样吧，我先回酒店了。”
看着陈汉转身离去的背影，托尼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