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文家湾,笼罩在一片热腾腾的白色水汽与喧闹的人声中。
村口那棵百年黄桷树下,临时垒起的土灶里柴火噼啪作响,巨大的铁锅内翻滚着滚水。
几个壮实的乡邻合力将一头三百来斤的大肥猪按在条凳上,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嘶鸣,年的序幕就此拉开。
肖镇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像个小福娃般被外公文大路牵着手,站在人群最前排。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充满原始生命力的场景,小脸上没有半分畏惧,只有一种近乎考古学家般的专注与探究。
文大路低头看了眼外孙,心中暗自称奇,这孩子,看杀猪竟像在看一场精密的手术。
“今年这猪养得肥!”大舅文云仁搓着手,脸上是被灶火烤出的红晕,“老张家这头,我看能出两百多斤肉。”
“政策好了,人也勤快,猪自然肯长。”二舅文云义接口道,顺手把想往前凑的文强往后拉了拉,“莫挨太近,小心溅一身血。”
这就是肖镇回到文家湾后的日常——“转转会”。
随着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深化,村民们手头宽裕了,年猪也一家比一家肥壮。
谁家宰了猪,必定要摆上几桌,请亲朋邻里共享“刨猪汤”。
这不仅是美食的盛宴,更是一种朴素而真挚的情感交流,是丰收后最直接的炫耀与分享。
肖镇跟着外公和舅舅们,几乎吃遍了文家湾。
席间,他不再是那个在香港搅动风云的商业巨子,而是用带着奶音的本地话,认真地听着叔伯们讨论化肥的用量、新品种稻谷的收成。
偶尔,他会插上一句:“李伯伯,猪粪发酵好了再下田,效果更好,还不烧苗。” 或是,“张叔叔,猪板油可以熬好了装罐,比新鲜肉放得久。”
这些超乎年龄的见识,往往让满桌大人都停下筷子,惊异地看着这个小人儿,随即爆发出由衷的赞叹:“文老爷子,您这外孙了不得!是文曲星下凡嘞!”
文大路总是眯着眼,呷一口苞谷酒,矜持地点头,那笑意却从满脸的皱纹里满溢出来。
腊月二十五,文家湾的宁静被引擎声打破。
三辆黑色的路虎揽胜组成的车队,如同沉稳的钢铁巨兽,驶入了村口的石板路。
领头车辆停下,一身剪裁合体羊绒大衣的文明率先下车,随后是打扮已然都市化,却褪去了几分娇气,多了几分干练的文英和文芳。
晚上的家庭会议,几乎成了文家女儿的“成人礼”。
在全家人的注视下,文英率先从精致的皮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推到母亲面前,声音清晰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妈,这是我寒假在百脑汇打工挣的,提成加上奖金,一共三千五百四十二块港币。”
紧接着,文芳也拿出了自己的那份,略少一些,三千一百八十三块港币,放在了二舅妈手里。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两位母亲拿着那沉甸甸的信封,指尖摩挲着印着汇丰银行字样的钞票,眼圈迅速泛红。
大舅妈一把搂住女儿,声音哽咽:“我娃……受苦了……”
二舅妈则反复数着那叠钱,仿佛那不是钱,而是女儿脱胎换骨的证明。
文大路沉默了片刻,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如钟:“好!这才是我文家的种!不靠爹娘,自己挣饭吃,硬气!”
他看向文明,“你这当哥的,这点带得好!”
文明微笑着看向肖镇,这一切的转变,最初都源于这个小表弟看似不经意的安排。
肖镇则正小口吃着外婆递过来的烤红薯,仿佛眼前这感人至深的一幕与他无关。
腊月二十六,年味愈浓。文大路亲自驾驶着那辆路虎,送肖镇回大黄桷树的别墅。
车子行驶在修缮一新的乡村公路上,平稳了许多。
窗外,虽然田野萧瑟,但崭新的砖房明显多了起来,偶尔还能看到屋顶竖着的电视天线。
车子刚在别墅院坝停稳,姑妈肖正云就迎了出来。
她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米白色呢子大衣,但左腋下那道长达十几公分的整齐划痕,却显得格外刺眼。
“文大伯,快屋里坐,外面冷!镇娃子,东西拿得动不?”肖正云努力维持着笑容,但那道口子仿佛也划在了她的从容上。
“姑,你这是……”肖镇目光敏锐,立刻锁定了那道破坏整体美感的伤痕。
肖正云的笑容垮了下来,带着懊恼和一丝后怕:“唉,别提了!今天回来的班车上人挤人,狗日的摸包贼,没摸到钱,气不过,就把我衣服给划了!你看嘛,这么长一道!”
肖镇走近,小眉头蹙紧,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那划痕的边缘,语气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冷静分析:“嚯,口子很齐,是用锋利的刀片干的。
姑妈,我早就说让李叔叔开车接你,你偏要怕单位里风言风语,说什么‘傍大款’。
现在好了,你这件可是巴黎最新款的香奈儿,还是文明表哥上次去法国带回来的,价值不菲。这下损失大了。”
他顿了顿,抬头看着姑妈心疼又尴尬的脸,语气缓和了些,“等过了年正月初五,你去文英表姐那儿,她那边有最新的《时尚》杂志,看看有没有专业的织补师傅能补救一下。”
文大路放下年货,目光在肖正云身上停留片刻,叹了口气,语气关切而直接:“正云啊,文大伯多句嘴,你别嫌烦。
你这一个人总不是个办法,心里到底是个啥章程?想找个啥样的人搭伙过日子?”
肖正云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刚想开口,肖镇却抢先一步,小脸板得异常严肃,语气甚至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姑!打住!你千万别说你喜欢什么文艺青年,特别是那些只会写几首无病呻吟、四六不着调的酸诗,整天把‘自由’、‘灵魂’挂在嘴边的所谓诗人!
我以你亲侄儿的身份明确表态,我不答应!我想我爹,你大哥,要是知道了,也绝不会答应!”
他这话如同小锤敲在肖正云心上,她愣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因为她的确曾对单位里某个颇有点“文名”的同事有过一丝朦胧的好感。此刻被侄儿毫不留情地戳破,又是窘迫又是惊讶。
“你……你个小娃儿家,懂什么!胡说八道!”她有些气急败坏地嗔怪。
文大路见状,哈哈一笑,打了圆场,却也表明了态度:“镇娃儿话是直了点,但理是这么个理。正云,找对象是过日子,油盐酱醋,知冷知热最要紧。那些虚头巴脑的,当不得饭吃。”
他看了看天色,起身,“好了,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镇娃儿交给你,正月初二早点让他和他妈过来团年。
记住,看好他,莫去碰那些大火炮,现在的火炮威力吓人,不是闹着玩的!”
“知道了,外公。您开车慢点,路上小心。”肖镇和肖正云将文大路送到车边。
“外面冷,快回屋。镇娃儿,听话,莫瞎跑!”文大路坐进驾驶室,又不放心地探出头叮嘱。
“晓得了,外公!”肖镇用力挥动着小手。
路虎车尾灯的红光消失在暮色笼罩的村路尽头。
肖镇转身,拉住姑妈微凉的手,不由分说地往灯火通明的屋里拽。
“姑,快进屋,仔细看看包里还丢了别的东西没有?钱包、钥匙都在不在?”他一边走,一边像个小小管家婆似的絮叨,“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安全第一,面子才值几个钱……”
别墅的灯光温暖而明亮,将姑侄俩依偎着的身影投在光洁的地板上。
屋外,是凛冽的寒冬和渐浓的年味;屋内,是血脉相连的温情与即将开始的团圆。
肖正云看着身边这个心思细腻、行事老成的侄儿,心中那点因为衣服被划破和被他“教训”而产生的郁闷,忽然就烟消云散了,只剩下满满的、柔软的暖意。
而深圳大禹化学的礼堂里,文云淑化身“无情的发红包机器”和“吉祥话机器人”、“微笑机器人”给每一个职工发送过年红包,不过大禹化学深圳基地员工也太多了一些……
至于打工皇帝蒋启文可是有深刻教训的,直接让财务统一给全球国内外员工补发一次税后特别奖金了事,当然华裔和东亚的人都知道这是过年红包。
等文云淑发完红包,搭乘集团公务机打手机给老蒋说自己回重庆时抱怨发红包人太多的事时,老蒋不厚道的问大老板母亲“财务总监没说嘛这个是可以以总裁特别奖金直接打到员工账户上的!”
“我说章姐怎么会莫名其妙多看我一眼呢!”
“章总监可能也是误会你想和员工打成一片吧才没有阻止…”老蒋给大禹化学的财务总监开脱道
“蒋总你还别说这事啊跟袁世凯小站练兵发军饷忒像……”……
文云淑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凌晨2点,悄悄打开儿子卧室门开了大禹睡眠灯,就看到自己镇娃子抱着摊开的家庭相册呼呼大睡。
娃儿再装成熟再懂事也是想爸爸妈妈的小屁孩啊,不过自己镇娃儿的睡衣怎么感觉短了一大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