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莱奥诺雷望着伊莎贝拉倔强的侧脸,彩绘玻璃的光斑在她苍白的脸上流动,像一层易碎的光晕。
她忽然想起自己刚到里斯本时,也曾这样日复一日地望着卡斯蒂利亚的方向,等着外祖父或许会良心发现,接她脱离那座镀金牢笼。
可等来的只有卡洛斯的夭折,和继子若昂躲闪却炽热的目光,以及满宫廷若有似无的流言蜚语。
“你比我聪明,伊莎贝拉,”埃莱奥诺雷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红宝石吊坠——那是卡洛斯夭折后,曼努埃尔一世为了安抚她所赠,冰冷的宝石硌得她掌心发疼,“你看清了权力的真相,可我……我直到卡洛斯离开,才明白王室的婚约里,从来没有‘合适’,只有‘有用’。”
伊莎贝拉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却依旧没有说话。
窗外传来修道院的钟声,沉闷地回荡在里斯本的上空,像是为所有身不由己的王室女子敲响的丧钟。
“查理选择英格兰的伊莎贝尔,确实是为了继承权,”埃莱奥诺雷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外祖父当年把我嫁给曼努埃尔,不也是为了边境的和平?我们都是筹码,伊莎贝拉,是用来稳固联盟、换取利益的筹码。”
“我不一样。”伊莎贝拉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执拗,“查理见过我,在我十岁那年,他来葡萄牙访问,我们一起在花园里骑过马。他说过,我像一朵坚韧的石楠花。他不是一时兴起的选择,他曾有过真心。”
埃莱奥诺雷心中一酸。她想起自己少女时,也曾对婚姻有过懵懂的憧憬,以为曼努埃尔一世的年纪或许能带来包容与尊重,却不料迎来的只有冷漠与控制。“真心在王室里最是廉价,”她忍不住反驳,“我曾以为曼努埃尔会念及我为他生下孩子,待我好些,可他心里只有王国的子嗣,只有与卡斯蒂利亚的制衡。查理现在或许还记得你的模样,但权力的诱惑会冲淡一切。英格兰的王冠,比任何回忆都更有分量。”
“你不懂。”伊莎贝拉转过头,眼底的泪光终于落下,顺着脸颊滑落,砸在粗糙的石墙上,“你有过孩子,有过牵挂,哪怕那些牵挂带着痛苦。可我除了这具被家族掌控的躯体,什么都没有。如果连查理的承诺都不算数,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埃莱奥诺雷走上前,这一次,伊莎贝拉没有避开。她轻轻握住少女冰凉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颤抖。“我懂,”埃莱奥诺雷的声音带着哽咽,“我懂那种一无所有的绝望。可你要知道,等待是最磨人的酷刑。我在里斯本等了四年,等来的只有卡洛斯的死讯和满宫廷的流言。伊莎贝拉,别像我一样,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伊莎贝拉沉默着,泪水无声地流淌。她知道埃莱奥诺雷说的是对的,可她就是无法放下。查理是她黑暗命运里唯一的光,哪怕那光芒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她也愿意拼尽全力去抓住。
“我会等下去。”良久,伊莎贝拉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如果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英格兰的伊莎贝尔,那我就留在这座修道院里,一辈子侍奉上帝。至少在这里,我不用再做任何人的筹码。”
埃莱奥诺雷看着她决绝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她既敬佩伊莎贝拉的坚韧,又心疼她的执迷不悟。或许,这就是王室女子的宿命,要么在权力的漩涡中挣扎求生,要么在孤寂的等待中耗尽一生。
“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埃莱奥诺雷说,“无论是里斯本的消息,还是查理的动向,都可以派人告诉我。我们是表姐,也是同病相怜的姐妹。”
伊莎贝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转过身,重新望向窗外,阳光依旧明媚,却再也暖不透她心底的寒凉。埃莱奥诺雷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修道院。
走出大门的那一刻,里斯本的风裹挟着大西洋的咸湿气息扑面而来,吹动了她的裙摆。她抬头望向王宫的方向,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或许,查理的订婚并非最终的结局,或许,她还有机会回到卡斯蒂利亚,回到那个真正属于她的家。而伊莎贝拉,这个和她一样身不由己的少女,是否能等到她想要的结局,谁也无从知晓。
王室的婚约依旧在欧洲的版图上牵线搭桥,权力的游戏从未停止。而埃莱奥诺雷和伊莎贝拉,这两位被命运捆绑的女子,只能在各自的困境中,默默坚守着心中那一点微弱的光,等待着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