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和顾砚深被两名面具人带走，通道门无声滑关，房间里只剩下苏晚和那个代号“灰烬”的引路者。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飞船引擎低沉的嗡鸣。
苏晚的心悬在半空，既为沈澈他们担心，又对眼前这个冰冷神秘的“灰烬”充满疑虑。那句关于“代码第七峡谷”的月光的话，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沈澈的反应太反常了。
“净化…需要多久？会有危险吗？”她忍不住问，声音在过于安静的房间显得格外清晰。
灰烬站在观察窗前，背对着她，望着窗外飞逝的星云，银色面具反射着变幻的光影。“时间取决于个体差异和污染程度。危险…存在。意识剥离过程如同精密手术，任何抗拒或深层隐藏的异常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他的回答依旧平板，听不出情绪。
意识剥离？这个词让苏晚不寒而栗。
“你刚才对沈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鼓起勇气追问，“代码第七峡谷…”
灰烬缓缓转过身，面具下的目光似乎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那是‘母亲’留下的特定验证指令，关联‘遗产’继承者的深层记忆碎片。具体含义，只有他自己清楚。你无需知道。”
无需知道…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苏晚很不舒服。她感觉自己和沈澈、顾砚深之间，仿佛隔起了一层无形的墙，而这墙的一部分，就是林瑗留下的、她无法触及的秘密。
“那我需要做什么？”她转移了话题，握紧了手中的种子。
“你，‘持火者’，是关键的稳定器。”灰烬走向房间一侧的控制面板，操作了几下，墙壁上投射出复杂的能量流图谱，其中代表苏晚和种子的光点格外明亮，“‘星火’的力量能中和净化过程中的能量激荡，提高成功率。当需要时，我会引导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在此期间，你可以休息。也可以查阅‘母亲’留在硬盘中的部分非加密信息，关于‘黎明要塞’的基本情况。”
他指了指桌面，一个接口亮起微光。
苏晚点点头，现在除了等待和信任（如果还有信任的话），似乎没有别的选择。她走到桌边，连接硬盘，开始浏览那些林瑗留下的资料。
“黎明要塞”的描述远超她的想象。那并非一个简单的空间站或星球基地，而是一个隐藏在扭曲空间褶皱中的、利用远古巨构建筑改造而成的超级堡垒。它自给自足，拥有强大的防御系统和独立的生态循环，是林瑗倾尽心血打造的最终避难所和反击基地。资料里还提到了要塞内部有不同的职能区域，包括科研、军事、生活区，甚至还有一个被称为“静默回廊”的地方，用于安抚和净化受“方舟”影响的意识体。
这一切听起来近乎完美，像是末日中的桃花源。但想到灰烬说的多方势力觊觎，以及那个神秘女人的警告，苏晚的心又沉了下去。这世上，真的存在绝对安全的地方吗？
时间在沉默和焦虑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内的通讯灯突然闪烁了一下，灰烬面具下似乎收到了什么信息。
“净化第一阶段完成。”他转向苏晚，“‘锚点’（顾砚深）状况稳定，意识冗余清理顺利。但‘遗产’继承者（沈澈）…遇到了抵抗。”
苏晚的心猛地一紧：“抵抗？他怎么样了？”
“他的意识防御机制异常强大，且…底层存在高度加密的封锁区。强行突破风险极大。需要你的协助。”灰烬的语气依旧平静，但苏晚能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我该怎么做？”
“跟我来。”
灰烬带着苏晚离开房间，穿过几条更加寂静、灯光也更加幽暗的通道，来到一扇散发着低温寒气的金属大门前。门上有复杂的神经接口和能量导管。
门滑开，里面是一个充满各种精密神经连接设备和全息投影的舱室。顾砚深躺在一个平台上，似乎处于深度睡眠状态，表情平静。而沈澈则在另一个平台上，眉头紧锁，身体微微颤抖，额头上连接着许多细小的感应器，投影屏上显示着他的脑波活动极其紊乱，有几个区域闪烁着代表高风险的红光。
“连接这里。”灰烬指着一个空着的、带有手部固定装置的位置，“放松，将你的意识通过‘星火’缓缓延伸过去，不要试图控制或窥探，只是提供一种…安抚性的存在。就像黑暗中点一盏灯，指引他稳定方向。”
苏晚依言坐下，将手放在感应区，闭上眼，努力平复自己的担忧，将注意力集中在掌心的种子上。她回忆着之前与沈澈意识协同的感觉，尝试着将那种温和、纯净的“起源”能量，如同涓涓细流般，导向那片混乱的区域。
起初，她的意识仿佛撞上了一堵冰冷坚硬的墙，充满了警惕和排斥。那是沈澈自我保护的壁垒。
她不敢强攻，只是耐心地、持续地散发着温暖平和的气息，如同阳光融化冰雪。
渐渐地，那堵墙似乎松动了一丝。她“感觉”到了沈澈意识深处的痛苦、混乱、以及一种…深埋的、巨大的恐惧。一些破碎的画面闪过——冰冷的实验室、闪烁的代码、无尽的黑暗、还有…一双冷漠的眼睛？
她不敢深究，只是努力扮演着“灯塔”的角色。
在她的引导下，投影屏上那些紊乱的脑波峰线开始逐渐平缓，高风险的红光区域也慢慢减少。
灰烬在一旁冷静地监控着数据，偶尔调整一下设备参数。
过程漫长而煎熬。
突然，沈澈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投影屏上一个原本暗沉的区域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他触碰到核心加密区了！”灰烬声音一沉，“稳住他！不能让他被拉进去！”
苏晚咬牙，将更多的精神力灌注进去！种子散发出强烈的蓝光！
她仿佛“听”到了沈澈意识深处一声绝望的呐喊，以及某种…枷锁破碎的声音！
紧接着，所有的紊乱信号如同潮水般退去！脑波图变得平稳下来！沈澈紧绷的身体也松弛下去，陷入了真正的沉睡。
“成功了。”灰烬关闭设备，“加密区未被突破，但外围防御已解除。深层污染已被标记隔离。他需要时间恢复。”
苏晚虚脱般地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刚才那一刻，她真的感觉到了沈澈意识差点崩溃的边缘。
“他…到底在隐藏什么？”她忍不住喃喃自语。
灰烬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记录着数据。但苏晚敏锐地捕捉到，在他转身的瞬间，面具侧面的一个小型指示灯，极其短暂地、异常地闪烁了一下诡异的紫色，随即恢复正常。
是错觉吗？还是…
就在这时，飞船的公共广播系统突然响起，依旧是那个平静的电子合成音，但内容却让苏晚和灰烬同时一怔：
【通告：检测到未授权空间跳跃信号接近。识别：小型高速侦察舰，型号：‘幽灵鳐’，注册信息：已抹除。预计接触时间：3分钟。建立防御姿态。】
“幽灵鳐”？未授权？在这个隐秘的航线上？
灰烬立刻走到控制台前，快速调出外部传感器数据。屏幕上，一个模糊的、如同阴影般的小型飞船信号正在快速逼近，其机动方式极其诡异，仿佛能预知引力乱流。
“‘收割者’的侦察单元…”灰烬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明显的凝重，“他们竟然追踪到了这里…”
他立刻下令：“全员一级战备！启动光学迷彩和信号静默！规避机动！”
飞船内部灯光瞬间变为暗红色，引擎声音降低到几乎不可闻，船体开始进行难以捉摸的无规则机动。
但那个“幽灵鳐”的信号如同附骨之疽，紧紧咬着不放，距离还在缩短！
“甩不掉！”一名面具人报告，“它的追踪算法远超我们数据库的任何记录！”
灰烬沉默了几秒，银色面具转向苏晚，语气决绝：“计划变更。不能让它跟着我们找到‘黎明要塞’。”
他快速在控制台上输入一串指令。
【执行‘断尾’协议。释放‘诱饵舱’。设定自毁程序。】
“你要做什么？”苏晚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们乘坐救生舱离开。我们会引开它。”灰烬言简意赅，“‘诱饵舱’会模拟你们的生命和能量信号，将其引向错误方向并自毁。这是唯一能确保‘黎明要塞’坐标不暴露的方法。”
“可是你们…”
“这是我们的职责。”灰烬打断她，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清道夫’的存在意义，就是确保‘火种’的安全，不计代价。”
他指向旁边一个刚刚打开的紧急通道：“救生舱已经备好，坐标已设定为‘黎明要塞’外围的安全接应点。到达后，自然有人接应你们。”
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两名面具人已经进来，迅速但毫不粗暴地将还在昏迷的沈澈和顾砚深转移出去。
苏晚看着灰烬冰冷的银色面具，心中五味杂陈。这些“清道夫”，似乎真的是林瑗留下的死士，为了目标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
“谢谢…”她低声道，虽然依旧充满疑虑。
灰烬只是微微颔首：“快走。时间不多了。”
苏晚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充满谜团的引路者，转身冲进了紧急通道。
救生舱门关闭，脱离母船，如同水滴般射向深邃的黑暗。
透过舷窗，她看到那艘黑色飞船（“清道夫”的船）猛地加速，向着另一个方向冲去，同时释放出一个闪烁着模拟信号的小型舱体。而那个如影随形的“幽灵鳐”果然被吸引，立刻调转方向追了上去！
几分钟后，远方的星空中，亮起了一团短暂而耀眼的火光。
“诱饵舱”自毁了。
那艘黑色飞船和“幽灵鳐”的信号，都彻底消失在传感器的边缘。
救生舱内，只剩下昏迷的沈澈和顾砚深，以及独自醒着的苏晚。
她看着导航屏上那个越来越近的、代表着最终希望（或许也是最终战场）的坐标——“黎明要塞”。
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和沉重。
灰烬和那些“清道夫”…真的牺牲了吗？
“收割者”的触角，到底伸得有多长？
而即将抵达的“黎明要塞”，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枚似乎永远带着一丝温热的种子。
答案，或许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