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在她世界的风雨交加时短暂现身,用故事为她搭建一座避风港。——林之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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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光线被灰尘切割成朦胧的斜柱。
林之唯的存在如同其中一缕微尘,无声地盘旋。
她的“视线”落在那个蜷缩在窗边软垫上的小金发脑袋上。
莎朗·温亚德,五岁,正对着一本厚重的精装书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页边缘。
林之唯能感到那片笼罩着孩子的、粘稠的压抑。
像一层湿冷的薄纱,裹住了她。
距离上次能真正与莎朗对话,已过去三天。
这三天里,林之唯看着她像个人偶般被女仆打扮、带去见那位眼神冰冷的“叔叔”、在餐桌上沉默地咀嚼。
恐惧是内敛的,沉在蓝眼睛的深处,尚未满溢。
变化发生在傍晚。
女仆送来晚餐托盘时,语气生硬地通知:
“小姐,先生和夫人今晚有应酬,请您用完餐后早些休息。”
门被轻轻带上,落锁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这不是第一次被独自留下,但今天有些不同。
窗外天色迅速暗沉,远雷滚动,风开始呼啸着抽打窗棂。
莎朗放下银叉,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扭曲的树影。
每一次闪电划过,她瘦小的肩膀就瑟缩一下。
暴风雨来了。
雨点密集地砸落,如同鼓点。
一道特别亮的闪电撕裂天空,几乎同时,震耳欲聋的雷声炸响,仿佛就在屋顶上方。
“啊!”
莎朗短促地惊叫一声,猛地从窗边退开,绊倒在地。
她手脚并用地爬向最近的那张厚重的橡木书桌,钻进了桌子底下。
黑暗和狭小空间带来些许安全感,但外面的雷声一阵响过一阵。
她抱紧膝盖,把脸埋进去,身体抖得厉害。
不是因为单纯的怕雷,而是这狂暴的自然之力,勾起了她被遗弃、被困锁、面对无法理解力量的恐惧。
眼泪无声地涌出,混合着雷雨声,变成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就在这情绪达到顶点的瞬间,林之唯感到那层阻隔消失了。她立刻在书桌旁凝聚了形态。
“打雷的声音很大,是吗?”
她没有用安慰的语气,只是平静地陈述,声音温和地穿透雨幕。
莎朗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
看到林之唯,她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更委屈了,带着哭腔说:
“精灵……你来了……我好怕……它、它好像要把房子劈开……”
“房子很坚固。”
林之唯说,光影在雷光闪烁中显得稳定:
“而且,雷声只是云朵在吵架,声音大了点,伤不到躲在坚固房子里的人。”
这个说法让莎朗愣了一下,暂时止住了哭泣。
“云朵……吵架?”
“嗯。”
林之唯在她旁边坐下:
“就像……嗯,让我想想,有点像‘铁皮人和鼓风机’。”
莎朗的注意力被吸引了,眼睛望着她,带着疑问。
“从前有个小镇,镇上有个老旧的铁皮人,站在广场上。
“他其实心肠很好,但生锈了,一动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巨响,很难听。”
林之唯开始讲述,语速平缓。
“镇上的人们都不喜欢他,觉得他噪音扰民。
“有一天,来了个巨大的鼓风机,他一生气就呼呼乱吹,把灰尘、树叶、晾晒的衣服吹得到处都是,声音比铁皮人还响一百倍。”
莎朗想象着那个画面,微微张开了嘴。
“大家都吓坏了,躲在家里。
“只有铁皮人,他慢慢挪到鼓风机面前,对着他‘嘎吱嘎吱’地响。
“鼓风机更生气了,吹得更猛。
“你猜怎么了?”
林之唯适时停顿。
莎朗摇了摇头。
“铁皮人身上厚厚的灰尘和锈迹,被鼓风机‘呼呼’地吹掉了!”
林之唯的声音带上一丝轻快:
“他露出了底下亮闪闪的银白色皮肤,在太阳下发光!
“原来,鼓风机虽然声音大脾气坏,却阴差阳错帮铁皮人洗了个澡。”
莎朗眨了眨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后来,鼓风机没力气了,停了。
“人们走出来,看到焕然一新的铁皮人,都很惊讶。
“铁皮人还是‘嘎吱嘎吱’地响,但声音没那么刺耳了,人们也开始愿意听他说话。”
林之唯看向莎朗:“你看,有时候听起来很可怕的东西,不一定只会带来坏事。
“就像这雷声,它听起来吓人,但也给花园里的花草带来了急需的雨水。”
外面的雷声似乎没那么可怕了。
莎朗小声问:“那……铁皮人后来还怕鼓风机吗?”
“不怕了。”
林之唯说:“因为他知道,鼓风机吹完了就会停,而且说不定还能帮他变得干净点。
“重要的是,他自己是坚固的铁皮,吹不跑。”
莎朗低下头,看着自己紧紧攥着裙角的小手,似乎在消化这个故事。
雨势渐小,雷声远去。
林之唯感到自身的存在开始变得稀薄,可见的时间快结束了。
“精灵,”莎朗忽然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你还会再来吗?下次……下次打雷的时候?”
林之唯的光影在消散前,传递出温暖肯定的意念:
“当你的心湖泛起涟漪时,我会感知到,不一定需要打雷。
“记住铁皮人的故事,你自己,比你以为的要坚固。”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莎朗慢慢从书桌下爬出来,走到窗边。
雨后的空气清新,花园里的植物被冲刷得绿意盎然。
她看着玻璃上滑落的水珠,第一次觉得,暴风雨过后,世界也许会变得干净一些。
而林之唯知道,这一次,她埋下的不是大道理,是一个关于“铁皮人和鼓风机”的画面。
这个画面,会在未来某个时刻,或许能在眼前这孩子心中,折射出一点不同的光。
救赎的路很长,她只能这样,一次一个故事,缓慢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