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齐章和王翠花带着木小丫,提着年货,刚走到自家院门口那条窄巷子,就看见一群邻居聚在一起,对着院子方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表情各异。
一看到她们回来,平日里跟王翠花关系还不错的李婶立刻迎上来,脸上带着担忧,压低声音:
“建军他娘,你可算回来了,快去看看。
赵家那姑娘,在你家院门口堵着建军呢。
哭得那个伤心哟……看着怪可怜的……”
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忍。
旁边嗑着瓜子的张嫂却撇撇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插话道:
“可怜啥呀,李婶你就是心软,当初她家咋对建军的?开除人的时候多狠呐,现在知道哭了?早干嘛去了。”
另一个邻居大爷皱着眉劝王翠花:
“建国他娘,不管咋说,姑娘家脸皮薄,大过年的哭上门,传出去不好听。
能劝就劝走,好好说,别把事儿闹大了。”
王翠花心里乱糟糟的,和木齐章对视一眼,两人快步走到院门口。
果然看见赵技术员正死死拽着木建军的胳膊,哭得肩膀一耸一耸。
木建军脸涨得通红,使劲想甩开她的手,身体僵硬地往后躲,语气窘迫:
“赵同志,你放手,你别这样,让人看了笑话。”
赵技术员却抓得更紧,几乎把全身重量都挂在他胳膊上:
“建军,我知道你怨我,是我家当初不对。
可我心里一直有你啊,我后悔了,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王翠花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气得手直抖。
当初赵家做的那些事,简直是把老木家的脸按在地上踩。
她上前一步,尽量压着火气:
“赵姑娘,大过年的,你这是干啥?有啥话不能好好说?
先松开建军,先进屋喝口水……”
赵技术员却根本不领情,反而哭得更凶,话里带刺:
“婶儿,我知道我家以前做得不对,可我都认错了。
我还不够低三下四吗?
我都这样认错了他还要我怎么样?
难道非要我跪下来求他吗?
你们家就这么不依不饶非要逼死我吗?”
她这倒打一耙的话,让几个刚才还觉得她可怜的邻居都皱起了眉头。
木建军听得又气又急,猛地用力,终于把胳膊抽了出来,踉跄着后退两步,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疏离:
“赵同志,我们不可能了,我有对象了,请你自重,你赶紧回去吧。”
“有对象了?”
赵技术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猛地尖利起来,“谁?她能比我好?建军你别犯糊涂,我才是真心喜欢你的。”
这时,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人起哄:
“哟,建军有对象啦?好事啊,赵姑娘,强扭的瓜不甜啊。”
这是真心为木家高兴的。
也有人纯粹看戏不怕台高的阴阳怪气:
“啧啧,当初看不上人家,现在人家有下家了又跑来闹,这叫什么事儿啊……”
王翠花又急又气,还想再劝,木齐章却一把拉住了母亲,自己上前一步,挡在了二哥身前。
她目光冷静地看着赵技术员,声音清晰:
“赵技术员,戏演够了吗?”
赵技术员的哭声戛然而止,愕然地看着她。
木齐章不给她反应的时间:
“你不是后悔,是走投无路了。
你爹滥用职权的事厂里立案了,你舅舅自身难保。
你们赵家现在什么光景,你心里没数吗?
你在厂里名声怎么样,需要我提醒吗?”
“你现在跑来死缠烂打,不是因为你多‘喜欢’我二哥,是因为你找不到比他更老实更好拿捏还能帮你家渡过难关的‘冤大头’了。”
“当初嫌弃我们家穷,想换亲,结果不成功就踢开的是你们赵家。
现在眼看要倒霉了,又想把我二哥拉回去当垫背的?
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木齐章每说一句,赵技术员的脸色就白一分。
她眼神里的委屈和理直气壮迅速褪去,只剩下被戳穿后的惊慌和羞愤。
周围邻居的议论声也彻底变了风向:
“哎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太缺德了。”
“我就说嘛,无事不登三宝殿。”
“赵家真不是东西,还想坑建军第二次。”
刚才觉得赵技术员可怜的李婶也摇头叹气:
“唉……这姑娘……心思咋这么不正啊……”
赵技术员彻底慌了,眼神躲闪,嘴唇哆嗦,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木建军震惊地看着妹妹,心里最后那点残存的纠结彻底消失。
王翠花也彻底明白了,气得发抖:“你们赵家……太欺负人了。”
赵技术员再也无地自容,猛地捂住脸,发出一声呜咽,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跑了。
一场闹剧落幕。
邻居们唏嘘着散去,有的安慰王翠花,有的夸木齐章厉害,也有的摇着头觉得赵家姑娘也是自作自受。
木家院门口终于恢复了平静。
推开院门,把外面的喧嚣和邻居们复杂的目光彻底关在身后,屋里的气氛却一时半会儿没能缓过来。
王翠花把手里的网兜往桌上一放,自己也瘫坐在凳子上,胸口还气得一起一伏,嘴唇哆嗦着,来来回回就念叨那么一句:
“太过分了……赵家太欺负人了……太不是东西了……”
她性子软,骂人也骂不出花样,只觉得憋屈得厉害。
木齐章放下东西,倒了杯热水递给母亲:
“娘,喝口水,顺顺气。跟那种人生气不值当。”
木小丫也乖巧地凑过去,用小拳头给母亲捶腿。
木齐章看了看屋里,问二哥:“二哥,爹和大哥呢?”
木建军脸色还有些不自在,闷声回答:
“一早就去城外拉煤了,得晚上才能回来。”
王翠花喝了几口水,缓过劲儿来,这才猛地想起刚才在门口听到的关键信息。
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眼睛紧紧盯着木建军,脸上那点怒气瞬间被急切的好奇取代:
“对了,建军,你刚才跟那姓赵的说……说你处对象了?
真的假的?哪的姑娘?干啥的?家里啥情况?
你咋从来没跟娘透过个气儿啊?”
木建军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他眼神躲闪,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支支吾吾地:
“ 娘……您别听风就是雨的……还……还没影儿的事呢……我就是……就是为了搪塞她随口那么一说……”
“随口一说?”
木齐章在一旁忍不住笑了,故意揶揄地看着自家二哥,
“二哥,跟我未来二嫂周晓白同志在家门口‘偶遇’了七八回,帮人家递话嘴巴都酸了,还托我打听人家喜欢吃什么点心……这也叫没影儿的事?”
木建军被妹妹揭了老底,脸更红了,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猛地抬手搓了把脸,瓮声瓮气地抗议:“二丫,你……你别瞎说。”
王翠花一听,眼睛顿时亮得惊人,一把抓住木齐章的胳膊:
“周晓白?这名字好听,大学生?北京的?快,跟 娘说说咋回事?”
木齐章笑着把木建军如何在北京偶遇周晓白,两人如何因为英雄救美慢慢熟络起来的事情,挑着能说的讲了一遍,最后总结道:
“ 娘,您就放心吧,晓白姐人特别好,又文静又懂事。
我会督促我二哥好好进步,争取早点把您二儿媳给您娶进门。”
王翠花听得眉开眼笑,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好未来。
这时,木小丫却扯了扯木建军的衣角,仰着小脸,有些担忧地问:
“二哥……那个……晓白姐姐,她会像大嫂一样,不喜欢我上学,想让我留在家里带宝儿吗?”
木建军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猛地愣住,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大嫂……她真这么说过?”
他之前只知道大嫂有些计较,却不知道她还打过让小丫辍学的主意。
木齐章叹了口气,点点头:
“娘没答应,大哥也不同意,吵过一架,但大嫂后来没少给小丫脸色看。”
木建军的脸色沉了下来,拳头捏得紧紧的。
他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平视着妹妹的眼睛,语气异常郑重:
“小丫,你听二哥说,你必须上学,必须好好读书,谁不让你上学,二哥第一个不答应。
爹要是不供你,二哥以后挣钱供你,听见没?”
木小丫看着二哥严肃又认真的表情,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用力地点点头。
从口袋里掏出那颗被她攥得有点融化了的水果糖,小心翼翼地塞进木建军手里:“嗯,我听二哥的,二哥……给你吃糖……”
木齐章在一旁看着,故意酸溜溜地说:
“哟,就给你二哥吃啊?我和娘没有份儿?”
木小丫小脸一皱,看着手里仅剩的几颗糖,脸上写满了肉痛和不舍,但还是慢慢伸出手,把手心里那几颗粘乎乎的糖摊开:
“……给……都给……”
木齐章和母亲都被她这小模样逗笑了。
木齐章变戏法似的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小袋用油纸包着的水果硬糖,塞到木小丫手里:
“逗你呢,姐这有,供销社买的,都给你。”
木小丫看着手里那一大包五颜六色的糖果,眼睛瞪得溜圆,惊喜地“哇”了一声,立刻破涕为笑,紧紧把糖抱在怀里。
王翠花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那点因为赵家带来的不快彻底烟消云散了。
她笑着对木建军说:
“建军啊,加把劲,早点把人家姑娘带回来给 娘看看。
要是真像二丫说的那么好,娘肯定支持你。”
木建军挠了挠头,脸上的红晕又悄悄爬了回来,眼神里却充满了坚定和期待,他重重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