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薇被星辉法务带走调查后，《潜夜》剧组的气氛为之一清。那些原本暗藏的小心思和若有若无的排挤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于工作的纯粹。拍摄进度明显加快，演员之间的对戏也更加顺畅投入。
这天下午，拍摄的是沈清韵（苏晚卿饰）与“表哥”顾明轩（周铭饰）在一家隐蔽的茶楼接头的戏份。这场戏情感复杂，表面是久别重逢的亲戚寒暄，实则暗藏机锋，双方都在试探对方的真实立场，台词信息量大，情绪转换微妙。
“cut！”许静导演盯着监视器，皱了皱眉，“周铭，你这里的反应稍微有点过了，顾明轩此刻应该是谨慎的试探，而不是明显的怀疑。晚卿，你接得不错，沈清韵那种以退为进的感觉有了，但面对‘表哥’时，那份不易察觉的亲情底色还可以再流露多一点。”
这条戏已经拍了三遍，总是差一点火候。
周铭有些懊恼地揉了揉眉心：“抱歉导演，我再找找感觉。”
苏晚卿也仔细回味着刚才的表演，试图抓住那一丝微妙的分寸。
许静导演看了看时间，挥挥手：“休息二十分钟！你们俩再好好对对戏，找找人物关系的感觉。这场戏很重要，必须精准。”
苏晚卿和周铭走到休息区，各自拿着剧本，却都有些沉默。这种细腻的情感层次，有时候光靠自己对剧本的理解还不够，需要对手演员之间碰撞出火花。
周铭叹了口气，坦诚道：“晚卿，说实话，顾明轩对沈清韵的感情很复杂，有亲情，有怀疑，有试探，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维护。这个度，我有点把握不好。”
苏晚卿点了点头，她理解周铭的难点。沈清韵对顾明轩又何尝不是？那是她童年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温暖，如今却可能站在对立面。
“或许……我们可以试着抛开‘间谍’的身份，先找回‘表兄妹’的感觉？”苏晚卿提议道，“比如，回忆一下剧本里提到的，他们小时候一起偷吃桂花糕被罚站的事情？”
周铭眼睛一亮：“这个思路不错！先建立情感的锚点，再融入现实的怀疑和试探，层次感可能就出来了。”
两人就着这个思路，开始低声讨论起来，偶尔还会模仿一下剧中人物小时候的语气和动作，试图捕捉那份被岁月和立场掩盖的亲情。气氛逐渐变得专注而投入。
赵刚如同沉默的磐石站在不远处，而他的手机，正将这边清晰的对话内容，实时传递到陆凛那里。
陆凛工作室里，他正审阅着《迷雾》的后期特效方案，平板电脑上播放着粗剪片段，而另一部手机的免提功能开着，里面传来的正是苏晚卿和周铭认真对戏的声音。
当听到苏晚卿用带着一丝怀念的语气念出剧本里沈清韵的台词：“……表哥，你还记得后院的桂花树吗？那时候我们……” 以及周铭带着笑意回应时，陆凛滑动平板屏幕的手指顿住了。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神落在平板上《迷雾》片段里苏晚卿的一个特写镜头，眸色深沉。
李泽正好拿着文件进来汇报工作，看到老板这副神情，以及手机里传来的清晰对话，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放轻了脚步。
“……所以，顾明轩此刻的心情，应该是七分怀疑，三分不自觉的心软……”周铭分析人物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
陆凛抬眸，扫了李泽一眼，那眼神让李泽后背一凉。
“陆导，《迷雾》的海外发行……”李泽硬着头皮开口。
陆凛抬手打断了他，对着手机麦克风的位置，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了过去：“感情基调抓得不对。”
他的声音突然介入，让正在专注讨论的苏晚卿和周铭都愣住了。
苏晚卿惊讶地看向旁边赵刚的方向，赵刚对她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她这才意识到，陆凛竟然在“远程监听”？！
周铭更是尴尬不已，对着空气有些无措地打招呼：“陆、陆导？”
“顾明轩对沈清韵，怀疑是主线，所谓亲情，是他需要摒弃的‘弱点’，是理智与情感的拉扯，而不是温情。”陆凛的声音冷静而专业，透过话筒传来，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你的表演，软化了，削弱了角色的挣扎感和危险性。”
周铭被说得额头冒汗，连忙虚心请教：“陆导您的意思是……”
“记住你的身份，地下工作者，任何个人情感都可能让你万劫不复。你看沈清韵的眼神，应该带着审视和衡量，哪怕有一瞬间的恍惚，也要立刻被警惕取代。”陆凛语速平稳，却字字敲在周铭心上，“至于沈清韵……”
他顿了顿，苏晚卿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你的表演方向没问题，但可以更‘冷’一点。对顾明轩，那点亲情是诱饵，是麻痹对方的工具，而不是真实的怀念。你的柔软，应该只存在于无人时的独白里。”
苏晚卿听着他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分析，心里却豁然开朗。是啊，她刚才和周铭讨论时，不自觉地带入了太多真实的“兄妹”情感，反而模糊了角色在特定情境下的伪装和算计。
“我明白了，陆导。”苏晚卿心悦诚服地说。
周铭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谢谢陆导指点，我知道该怎么调整了。”
“嗯。”陆凛应了一声，随即语气听不出情绪地补充了一句，“对戏可以，注意分寸。演员的信念感，来源于对角色的理解，而不是过度代入私人情感。”
苏晚卿：“……” 果然，醋坛子虽远必究！
周铭更是尴尬得脚趾抠地，连连保证：“陆导放心，我们纯粹是工作讨论，绝对专业！”
通话切断后，苏晚卿和周铭对视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
“陆导……真是严格。”周铭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心有余悸。
苏晚卿无奈地笑了笑：“他就这样，对艺术要求比较高。” 才怪，分明是醋劲比较大。
不过，经过陆凛这番“特殊指导”，两人对角色关系的理解确实更加深刻和精准了。
再次拍摄时，周铭的眼神明显变得复杂而锐利，那份怀疑和审视成为了主导，偶尔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也迅速被压抑下去，恰到好处地体现了角色的内心挣扎。而苏晚卿则将沈清韵的“表演”层次做得更加分明，面对顾明轩时，那份刻意流露的“亲情”背后，是冷静的算计和观察。
“cut！过了！”许静导演看着监视器，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非常好！就是这个感觉！情绪精准，张力十足！晚卿，周铭，状态找得很准！”
这条备受折磨的重头戏，终于在陆大导演的“远程遥控”下顺利攻克。
收工后，苏晚卿回到酒店，刚洗完澡，陆凛的视频请求就准时来了。
屏幕那头，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陆老师，今天多谢指导啊。”苏晚卿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故意调侃他，“您这‘远程教学’效果显着，许导都夸我们了。”
陆凛看着她被水汽蒸得微红的脸颊和带着笑意的眼睛，神色不变：“嗯。演技有待提高，还需要多磨练。”
苏晚卿凑近屏幕，眨着眼：“那……陆老师以后多多指教？”
“看你表现。”陆凛淡淡地说，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浅的笑意。
“保证认真学习，绝对不掺杂任何‘私人情感’！”苏晚卿举起手，做发誓状，语气俏皮。
陆凛显然对她这个态度很受用，语气缓和了些：“明天拍什么？”
“明天是场内心戏，沈清韵第一次亲手……处理掉一个叛徒。”苏晚卿说到这个，神情稍微严肃了些，“心理冲击很大，我在找那种感觉。”
陆凛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记住，她是战士。恐惧和动摇可以有，但信念必须压倒一切。你可以看看《风声》里顾晓梦最后那段独白，或许有启发。”
“好！”苏晚卿眼睛一亮，他的建议总是能切中要害。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苏晚卿跟他分享了一些剧组其他的趣事，比如某个老戏骨老师特别喜欢给大家讲古早拍戏的段子，逗得全组人哈哈大笑。
陆凛大多时间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句。
直到苏晚卿又开始打哈欠，他才催促她去睡觉。
挂了视频，苏晚卿抱着枕头，心里暖暖的。虽然某人的醋意来得莫名其妙，但他对她事业的尊重和专业的指导，却是实实在在的。这种既是爱人又是导师的感觉，让她感到无比安心和充实。
而另一边，陆凛放下手机，对刚进门的李泽吩咐道：“把《潜夜》剧组接下来一个月的拍摄通告表要来发我一份。”
李泽：“……是，陆导。” 老板这是要把“远程指导”进行到底了？
陆凛面色如常地补充了一句：“了解一下拍摄进度。”
李泽：“……” 我信了您的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