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趴在驴车沿上,看着车轮碾过融雪后的泥土,溅起的泥点里混着草籽,忽然指着路边喊:“凌虚哥,你看!那草冒绿了!”
果然,光秃秃的田埂边,几丛嫩草顶破了湿软的泥土,叶尖裹着晶莹的泥珠,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凌虚俯身摘了一片,递到小木手里:“这是牛筋草,韧性好,小时候我们总抽它的茎来拔河。”
小木捏着草叶轻轻拉,果然扯不断,反而弹出细小的水珠,溅在他手背上。“真厉害!”他又发现新大陆似的,“墨尘哥,那树杈上有个鸟窝!”
墨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光秃秃的槐树枝桠间,一个草编的鸟窝稳稳架在那里,雪化后露出枯草编织的纹路。“那是麻雀的家,”墨尘说,“雪最大的时候,我看见两只麻雀轮流趴在窝里,应该是在孵蛋呢。”
“蛋会不会冻坏呀?”小木皱着眉问。
“不会的,”凌虚接过话,“鸟类的体温比人高,趴在窝里能保持恒温。再说这窝编得巧,草里混了羽毛和棉絮,可暖和了。等过阵子,说不定能听见小麻雀叫呢。”
驴车拐过一道弯,眼前忽然开阔起来——去年秋收后的稻田里,不知何时被人撒了油菜籽,此刻雪水滋润过的田垄上,已经冒出星星点点的嫩黄,像撒了把碎金子。远处的水塘里,冰面融了大半,露出黑沉沉的水面,几只鸭子正伸长脖子扎猛子,搅得水波一圈圈荡开。
“王阿婆肯定在塘边洗菜,”墨尘笑着说,“咱们去打声招呼,顺便讨点新摘的荠菜。”
果然,塘边的青石板上,王阿婆正蹲在那里择菜,竹篮里绿油油的全是荠菜,沾着水珠和泥土。“你们来啦!”阿婆抬起头,皱纹里堆着笑,“刚化雪的荠菜最鲜,我给你们装一篮子,回去包饺子吃。”
小木凑过去看,荠菜的叶子边缘带着锯齿,贴地长着,根部还沾着湿润的黑泥。“阿婆,这菜怎么长得贴在地上呀?”
“傻孩子,”阿婆用围裙擦了擦手,摸了摸他的头,“雪压下来的时候,贴地长才冻不着呀。你看这叶子上的细毛,能挡雪水,根扎得浅,雪一化就能喝到水,多机灵的菜。”
凌虚帮着把荠菜装进篮子,忽然发现塘边的泥地里有串小小的脚印。“这是野兔的吧?”他指着脚印说,“这么小,应该是只幼兔。”
王阿婆点点头:“前几天雪没化时,我总看见它在塘边啃冻住的萝卜缨。现在雪化了,野菜冒头,它该不愁吃了。”她往篮子里又塞了把苦苣,“这菜有点苦,却是好东西,败火。你们年轻人总爱熬夜,泡水喝正好。”
离开水塘时,小木手里多了个王阿婆给的芦苇哨子,吹起来“呜呜”响。他看着田埂上的草芽、枝头的鸟窝、塘里的鸭子,忽然说:“原来雪化了之后,有这么多新东西出来呀。”
墨尘回头看他,眼里带着笑意:“是呀,雪把大地盖了一冬,不是要困住它们,是要憋着劲儿,等春天一到,让所有好东西都冒出来。就像人心里的盼头,藏了一冬,春暖了,自然就开花了。”
驴车继续往前走,风里已经带了点暖乎气,吹在脸上不那么疼了。小木吹着芦苇哨,看着路边不断冒出来的新绿,忽然觉得,那些藏在雪底下的生机,就像藏在心里的小秘密,只要等一等,总会悄悄发芽,长出欢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