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的烈日炙烤着新辟的染坊晒场,苏清鸢将最后一匹“夜光砂”染布挂上木架时,指尖被晒得发烫。布面在阳光下泛着幽蓝,星星点点的金粉像撒落的星子,这是她用敦煌月牙泉的沙子混合北地松烟墨调配的新染法,能让布料在月光下显现出流动的银河。
“苏掌柜,西域商队的人来了!”学徒阿福抱着陶罐跑来,罐子里是刚从鸣沙山采集的矿物颜料,“他们说要订三百匹‘敦煌金’,还带了位波斯画师。”
苏清鸢接过陶罐,指尖抚过罐口凝结的朱砂,忽然想起三个月前与波斯商人的约定。那时他们带着琉璃盏和椰枣来换染艺,如今看来,敦煌染坊的名声已顺着丝路传到了更远的地方。
前堂里,波斯画师正用炭笔在羊皮纸上勾勒图案,长卷上的骆驼队栩栩如生,驼峰间绣着敦煌特有的九色鹿纹。“苏夫人,”商人阿里行了个抚胸礼,“我们想把贵坊的‘北斗星河布’与波斯的‘孔雀蓝’拼染,做成能在月光下变色的驼毯。”
苏清鸢看向凌虚,他正用银枪挑着块试染的布头,布面在阳光下是靛蓝,阴影里却泛出孔雀蓝的光泽。“这是用敦煌的‘阴阳石’和波斯的‘变色贝’调的染液,”他将布头递给阿里,“白天黑夜颜色不同,正好应了你们‘丝路昼夜’的说法。”
阿里惊叹着接过布头,忽然压低声音:“听说贵坊捣毁了墨影阁的地下染池?”他从袖中取出个银盒,里面是块焦黑的布料,布角绣着极小的“雍”字,“我们在鬼市废墟发现了这个,似乎与敦煌的某位贵人有关。”
苏清鸢心头一凛——这正是雍和的标记。她接过布料,发现布纹里藏着根细如发丝的金线,金线末端系着粒西域珍珠。“这是……”
“珍珠里藏着密信,”阿里神秘一笑,“要用贵坊的‘隐墨染’显形。”
凌虚立刻取来艾草灰水,将珍珠浸泡其中。片刻后,珍珠表面浮现出极小的字迹:“月满敦煌,九色鹿现,速来月牙泉。”
苏清鸢与凌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觉。“阿里先生,”她将珍珠还给他,“能否带我们去发现这布料的地方?”
“当然,”阿里行了个礼,“不过要等到月升时分,鬼市的入口只有在月光下才会显现。”
夜幕降临,三人骑着骆驼来到鸣沙山下。阿里将银盒放在沙丘凹陷处,月光恰好照在盒盖上,沙地突然裂开条缝,露出通往地下的石阶。苏清鸢摸出腰间的银铃,铃芯裹着的北地松烟墨在黑暗中发出微光,为他们引路。
地下染池的残垣断壁间,散落着染坏的坯布和锈蚀的染缸。阿里指着池底的九色鹿浮雕:“密信里说的‘九色鹿现’,应该就是这里。”
苏清鸢蹲下身,用染刀刮下浮雕上的颜料,发现下面藏着个机关。她试着转动鹿角,浮雕突然下沉,露出个密室。密室中央立着尊黑石雕像,雕像双手捧着块晶莹的宝石,宝石内部流动着七彩光芒。
“这是……”凌虚的银枪突然发出嗡鸣,枪尖指向宝石,“墨影阁的‘聚魂晶’,能吸收染匠的魂魄增强邪力。”
苏清鸢摸出长公主送的“净魂玉”,玉坠在靠近宝石时发出柔和的白光。宝石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纹路,正是被邪染液吞噬的染匠们最后的执念。
“我们得毁了它,”苏清鸢握紧净魂玉,“否则这些魂魄永远无法安息。”
阿里却拦住她:“等等!这宝石是丝路染匠的心血结晶,毁了它,敦煌的染艺将倒退百年!”
凌虚冷笑:“用活人祭炼的邪术,也配称染艺?”
苏清鸢忽然想起外婆的话:“染布的人,最不怕的就是重来。”她将净魂玉按在宝石上,白光瞬间笼罩整个密室,七彩光芒逐渐被净化成透明。宝石裂开的刹那,无数染匠的虚影从裂隙中飘出,对着三人深深一躬,消散在夜空中。
阿里看着空无一物的雕像,忽然跪地痛哭:“我祖父就是被墨影阁害死的染匠,他的魂魄终于能安息了。”
苏清鸢扶起他,从怀里掏出匹新染的“九色鹿纹布”:“阿里先生,这是用敦煌的九色鹿传说染的布,每道纹路都藏着染匠的祝福。”
阿里接过布,忽然抬头:“苏夫人,波斯的商队想邀请贵坊去巴格达开染坊,用你们的‘隐墨染’和我们的‘变色贝’,染出能跨越山海的颜色。”
凌虚看向苏清鸢,见她眼里闪着光,便默默退后半步——他知道,敦煌染坊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返程的驼铃声中,苏清鸢将最后一粒夜光砂撒向夜空,染出的银河映着月牙泉的波光。她忽然明白,这染坊的手艺,早已不是简单的技艺,而是连接天地、跨越生死的纽带。而她和凌虚,会继续守着这方染池,染出更亮的颜色,照亮更远的路。
染坊的晾架上,新染的“丝路锦”在风里轻轻晃,布面的九色鹿纹与北斗七星交织,像在诉说:丝路漫漫,染香不断,只要心中有光,再黑的夜也能染成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