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的周六，深圳杨梅坑的海边飘着咸湿的海风。
乐居生活的大巴车刚停稳，同事们就拎着零食袋、泳衣袋下车，喧闹声瞬间盖过了海浪声。建军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走在人群最后——包里没装泳衣，只带了本技术手册，他本不想来团建，却被行政部的同事提醒“全员必须参加，张总要清点人数”。
“大家自由分组啊！每组5人，一会儿玩沙滩排球、帆船，赢了的组有奖金！”行政主管拿着扩音喇叭喊，声音里满是兴奋。
话音刚落，人群就开始涌动。张昊穿着花衬衫，胳膊搭在林记民的肩上，高声喊：“创新业务部的兄弟姐妹们，跟我走！咱们组冲第一！”话音刚落，立刻有8个人围过去，有技术部的前端开发，有运营部的文案，还有市场部的地推——连以前跟建军一起做过商户对接的市场专员小李，都挤在人群里，笑着说：“张经理，咱们一会儿先玩帆船，我以前划过，能当舵手！”
陈总站在不远处的遮阳伞下，身边也凑了7个人，有行政主管，有财务部的经理，还有两个刚入职的实习生，正围着他讨论：“陈总，您会玩沙滩排球吗？咱们组缺个主攻！”陈总笑着摆手：“我不行，你们年轻人上，我给你们当裁判。”
建军站在原地，手插在裤兜里，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像个局外人。他目光扫过人群，想找个以前熟悉的同事——比如运营部的老周，以前一起加班到凌晨，分享过一碗泡面；比如测试部的小赵，以前帮他测过终端的压力测试，一起吐槽过硬件兼容性问题。可老周看见他的目光，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沙滩裤的绳结；小赵则转身跟财务部的同事聊起了“最近的股票行情”，刻意避开了他的视线。
没人过来邀请他。
阳光有点刺眼，建军抬手挡了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他想起几年前，公司还只有30个人的时候，去西冲团建，大家挤在一个帐篷里，他和张总还一起煮过海鲜粥，当时张总还说“李工，以后做项目还得靠你”。不过三四年光景，一切都变了——他成了“旧业务的维护者”，张昊成了“风口项目的负责人”，连同事的态度，都变得这么快。
“李工，要不你跟我们一组吧？我们组还差1个人。”行政专员走过来，脸上带着歉意，“其他组都满了，您不介意的话，跟我们行政组一起？”
建军摇摇头，刚想说“不用了，我自己待着就行”，行政专员却已经拉着他的胳膊往女生堆里走：“别客气，咱们组都是女生，正缺个男生帮忙搬东西呢！”
行政组的4个女生正坐在沙滩上铺野餐垫，看见建军过来，都停下手里的活，笑着打招呼。但她们聊的话题，建军插不上嘴——从“哪家代购的面膜好用”，到“孩子上幼儿园要不要选双语的”，再到“最近热播的韩剧男主帅不帅”，他只能坐在旁边的礁石上，看着远处的同事们玩沙滩排球，偶尔有人喊他“李工，要不要来玩”，却没人真的走过来拉他。
中午的烧烤环节，更是把这种“孤立”放大了。行政组的女生们围在烧烤架旁，互相递着烤好的玉米、鸡翅，笑着讨论“这个酱料太咸了”“下次要带蜂蜜过来”。建军自己拿了两串鸡翅，坐在离烧烤架最远的角落，炭火的热气只能勉强传到他这边，海风一吹，还带着点凉意。
他没怎么看鸡翅，只是盯着炭火发呆——火苗窜起来，映在他的眼镜片上，像跳动的光点。不远处，张昊举着一瓶啤酒，走到陈总面前：“陈总，我敬您一杯！下周直播功能上线，咱们肯定能拉来更多商户，到时候再申请点预算，把社交圈的用户量冲上去！”
陈总接过啤酒，跟他碰了碰杯，声音不大，却能清晰地传到建军耳朵里：“还是你懂风口，知道现在市场要什么。乐居以后的增长，就靠你这个创新业务部了。”
周围立刻响起起哄声：“张经理厉害！”“咱们组的奖金稳了！”“以后跟着张经理混，有肉吃！”
笑声像细小的针，扎在建军的心上。他下意识地转动手里的鸡翅，直到闻到一股焦糊味，才发现鸡翅的表皮已经烤黑了，连骨头都露了出来。他赶紧把鸡翅放在盘子里，却没胃口吃——就像他现在的处境，看起来还在“技术总监”的位置上，实际上已经“焦糊”了，没人在乎。
“李工，你也来烧烤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建军抬头，看见运营部的老周端着一盘烤好的鱿鱼走过来，脸上带着尴尬的笑。
“嗯。”建军点点头，想跟他聊聊最近的商户情况，比如“有几家商户反馈直播功能需要位置同步”，话还没说出口，老周却突然加快脚步，绕到张昊身边，笑着说：“张经理，您吃鱿鱼吗？刚烤好的，还热着。”张昊接过鱿鱼，拍了拍老周的肩：“还是老周懂我，知道我爱吃这个。”
老周没再回头看建军。
建军坐在角落，看着老周跟张昊谈笑风生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可笑——以前老周跟他吐槽“张昊不懂技术，只会吹牛逼”，现在却对着张昊点头哈腰。他摸出烟盒，想抽根烟，却想起秀兰早上出门前说的“少抽烟，海边风大，容易呛着”，又把烟盒塞回兜里。
海浪一遍遍拍打着沙滩，卷起白色的泡沫，又慢慢退去。建军看着远处的海平面，心里突然清楚了——职场里的“人情”，从来都跟“权力”“项目”绑在一起。你手里有核心项目，有话语权，身边就围着一群人；你成了“边缘人”，连以前一起吃过苦的“朋友”，都会离你远去。
“李工，要不要吃点水果？”行政组的女生递过来一盘切好的西瓜，笑容很客气，却带着距离感。
“谢谢。”建军接过西瓜，咬了一口，冰凉的甜味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驱散心里的寒意。他低头看着盘子里的西瓜，红色的果肉上沾着一粒白色的沙，像他现在的生活——看起来还不错，却藏着硌人的“沙子”。
下午，同事们都去玩帆船、沙滩排球了，沙滩上只剩下建军一个人。他坐在礁石上，打开背包里的技术手册，却没看进去一个字。海风把手册的纸页吹得哗哗响，像在嘲笑他的“不合时宜”。他想起早上出门前，李梦跟他说的“爸，团建开心点，要是有人欺负你，就跟我说”，心里突然涌起一阵酸楚——连15岁的女儿都知道他在公司受委屈，而他自己，却还在抱着“万一物联网项目还有机会”的幻想。
夕阳西下时，同事们兴高采烈地拿着奖品合影，张昊站在c位，陈总站在他旁边，笑容灿烂。建军站在合影的最边缘，被挤得只露出半个肩膀。摄影师喊“三二一，茄子”时，他也跟着扯了扯嘴角，却没笑出来——照片里的他，像个硬生生挤进去的陌生人。
大巴车返程时，同事们都在讨论“今天赢了多少奖金”“下次团建去哪里玩”，建军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路灯一盏盏掠过。他摸出手机，给秀兰发了条短信：“我明天想整理物联网的技术文档，在家加班。”
秀兰很快回复：“好，我给你炖排骨，晚上早点休息。”
看着短信，建军的心里稍微暖了点。他知道，职场的冷暖或许无法控制，但家里的温暖，永远都在。只是这份温暖，暂时还没法驱散他心里的失落——他看着手机屏幕上自己的倒影，突然觉得，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在这家他付出了三年心血的公司里，他好像越来越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