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周一早晨，林烟比平时早半小时到达学校。教室里空无一人，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在讲台上投下一片金黄。她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从书包里取出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两盒牛奶和一个手工制作的三明治。
她犹豫了一下，将纸袋放进时宁的课桌抽屉，然后迅速回到自己座位，假装埋头看书。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做便当，虽然只是简单的三明治，但她花了周六一整个上午来练习切黄瓜和煎蛋的形状。
同学们陆续到来，教室渐渐热闹起来。林烟用余光瞥见时宁走进来，和往常一样和几个男生说笑着。当他走到座位前，发现了抽屉里的纸袋，疑惑地拿出来看了看。
哇，爱心早餐！旁边的男生立刻起哄，谁送的啊？
时宁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林烟时，她迅速低下头，耳朵烧得通红。时宁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他打开纸袋，拿出三明治咬了一口。
好吃吗？男生们凑过来问。
时宁点点头，眼睛却看向林烟的方向。很好吃，谢谢。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前排的林烟听到。
林烟的心跳加速，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她没想到时宁能猜到是她，更没想到他会当众道谢。
然而好心情没持续多久。课间操时，林烟去卫生间，刚走进隔间就听见外面传来周雨和几个女生的声音。
听说了吗？时宁今天早上收到情书和便当了。
谁送的啊？该不会是那个转学生吧？
肯定是她，整天装清高，背地里不知道多主动呢。
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时宁家里什么背景，他爸是文学院副院长，妈妈是着名教授，将来肯定要出国深造的。她一个转学生，成绩也就中等，凭什么啊？
水龙头的声音掩盖了林烟的哽咽。她咬紧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等外面的人离开后，她才悄悄出来，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已经红了。
回到教室后，林烟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时宁的方向。午休时，她快速收拾好书本，准备去图书馆。
林烟。时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谢谢你的早餐，很好吃。
林烟僵在原地，没有转身。不...不是我...
一阵沉默。时宁绕到她面前，眉头微蹙。不是吗？那你知道是谁送的吗？
林烟摇摇头，眼睛盯着地板。她能感觉到时宁困惑的目光，但她无法抬头，怕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泪水。
哦...好吧。时宁的声音明显失落，那...下午见。
林烟快步离开教室，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她知道自己很懦弱，但那些女生的话像刀子一样剜着她的心。也许她们是对的，时宁那么优秀，而她...只是个普通的转学生。
接下来的几天，林烟开始刻意避开时宁。她提早到校，午休时躲在图书馆，放学后第一个冲出教室。每次时宁想和她说话，她都会找借口匆匆离开。
周五下午的篮球比赛，全班都去加油助威。林烟坐在看台最后一排，希望没人注意到她。时宁作为队长首发上场，但表现异常糟糕，几次投篮都偏得离谱。中场休息时，他抬头扫视看台，似乎在寻找什么。当他的目光扫过最后一排时，林烟迅速低下头。
最终他们班以十分之差输掉了比赛。回教室的路上，同学们议论纷纷。
时宁今天怎么回事？从来没见他这么不在状态。
肯定是心情不好，听说他和那个转学生闹矛盾了。
真的假的？因为什么啊？
林烟加快脚步，想要逃离这些议论。刚走到教学楼拐角，一只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了楼梯间。
时宁站在那里，额头上的汗还没擦干，眼睛里燃烧着她从未见过的怒火。为什么躲着我？他质问道，声音低沉而沙哑。
林烟想挣脱他的手，但他握得很紧。我没有...
别撒谎！时宁提高了声音，又迅速压低，这一个星期，你像躲瘟疫一样躲我。如果我做错了什么，直接告诉我行吗？
林烟的眼泪终于决堤，顺着脸颊滚落。你没有...是我的问题...
看到她的眼泪，时宁的表情立刻软化了。他松开手，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凶你的...我只是...很困惑。
我们...我们不应该走太近...林烟哽咽着说，会给你带来麻烦...
什么麻烦？时宁皱眉，谁跟你说什么了？
林烟摇摇头，用手背擦去眼泪。没有...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合适做朋友...
这句话像一把刀，同时刺伤了两个人。时宁后退一步，脸色变得苍白。是这样吗...所以你之前的友好，只是...客气？
林烟想说不是，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能站在那里，看着时宁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
明白了。时宁点点头，声音冷得像冰，以后不会打扰你了。
他转身离开，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回响。林烟蹲下来，把脸埋进膝盖里，无声地哭泣。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只知道胸口疼得像被撕开了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形同陌路。时宁不再主动和林烟说话，甚至避免眼神接触。他变得沉默寡言，上课时常常盯着窗外发呆。林烟则更加内向，除了张瑶，几乎不和其他人交流。
你们到底怎么了？一天午休时，张瑶忍不住问道，之前不是好好的吗？现在时宁像个行尸走肉，你也整天红着眼睛。
林烟摇摇头，戳着饭盒里的米饭。没什么...只是...我们本来就不该走太近。
张瑶叹了口气：是因为周雨她们说的话吧？
林烟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她。
我听到了。张瑶撇撇嘴，她们就是嫉妒。时宁从来不对任何女生那么上心，除了你。
但那不重要了...林烟低声说，我和他...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张瑶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摇头，继续吃饭。
期末考试临近，班级里的气氛紧张起来。林烟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复习中，试图用学习填满每一个思绪的空隙，这样就不会有时宁的身影钻进来。
然而在一个下雨的周四下午，她在图书馆最角落的位置复习时，还是被找到了。
这里有人吗？
时宁的声音让林烟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她抬头看他，摇了摇头，然后迅速低头继续看书，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时宁在她对面坐下，摊开一本厚厚的习题集。两人沉默地学习了一个小时，只有翻书和写字的声音。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玻璃，像是某种无声的催促。
这道题...时宁突然开口，推过来一张纸，能帮我看看吗？
林烟犹豫了一下，接过纸张。上面是一道复杂的几何题，但她一眼就看出解题思路。这里...需要加一条辅助线...她小声说，在纸上画了一下。
谢谢。时宁的声音很轻，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
林烟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她咬着下唇，不敢抬头。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时宁问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林烟摇摇头，眼泪滴在桌面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圆形水渍。不是你的错...是我...我听到她们说...我配不上你...
时宁愣住了。谁说的？
不重要...林烟用袖子擦掉眼泪，她们说得对...你那么优秀...家里条件又好...将来肯定要出国...我只是...
林烟。时宁打断她，声音异常坚定，看着我。
林烟慢慢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时宁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眼睛里却闪烁着温柔的光。
别人的话重要吗？他一字一句地问，是我在和你做朋友，不是他们。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喜欢看你画画时的专注，喜欢听你讲题时的声音...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林烟呆住了，眼泪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但是...你父母...
我父母只会关心我的成绩和品行，不会干涉我和谁交朋友。时宁叹了口气，林烟，你知道吗？这一个多月，我一直在想自己哪里做错了...我甚至开始怀疑你是不是真的讨厌我...
林烟脱口而出，我从来没有...
那为什么躲着我？时宁追问，如果是因为那些无聊的闲话，你至少应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而不是单方面决定断绝关系。
林烟哑口无言。时宁说得对，她太懦弱了，连面对流言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和他一起面对。
对不起...她又一次道歉，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时宁的表情软化下来。不用道歉...我只想知道，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林烟看着他期待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时宁笑了，像是阴霾多日后终于露面的阳光。那就好。不过...他顿了顿，下次再有人说那种话，直接告诉我，好吗？
林烟再次点头，胸口那股郁结已久的气息似乎终于散开了一些。
对了，时宁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给你的。
林烟疑惑地接过盒子，打开后发现是一套专业级彩色铅笔，牌子是她一直想要但舍不得买的那种。
这...太贵重了...她慌忙推回去。
时宁却执意塞进她手里。早就想送你了，一直没机会。就当是...庆祝我们和好？
林烟抚摸着盒子上烫金的logo，鼻子又有点发酸。谢谢...
期末考试加油。时宁站起身，收拾好书本，我答应我爸这次要考进年级前十五，得去补习班了。
林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有种冲动想叫住他，但最终只是默默注视着他消失在雨幕中。
那天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缓和了许多。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亲密，但至少恢复了正常的交流。时宁偶尔会问她数学题，她也会借他的英语笔记。表面上看，一切都在慢慢回到正轨。
但林烟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每当她看到时宁和别的女生说笑，胸口就会泛起一阵酸涩；而时宁看她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她读不懂的复杂。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又很快结束。寒假前的最后一天，学校举行了简短的结业式。时宁因为成绩进步明显受到了表扬，而林烟则拿到了年级第十的好成绩。
寒假有什么计划？放学时，张瑶一边收拾书包一边问。
回老家过年。林烟回答，你呢？
全家去海南。张瑶眨眨眼，对了，时宁好像要去参加什么篮球集训，听说是在郊区的训练基地，封闭式的。
林烟点点头，假装对这个消息不感兴趣。但当她走出校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时宁正和篮球队的队友们站在银杏树下说着什么，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洒在他身上，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抬头看向校门的方向，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时宁冲她微微一笑，举起手轻轻挥了挥。林烟也回以一个羞涩的微笑，然后转身走进人群中。
一片金黄的银杏叶飘落在她肩上，像是秋天最后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