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赵家庄的一户人家,也姓赵,家里兄弟两个。”
赵大娘往前倾了倾身子,“这兄弟俩,大的叫赵大河,二十七;小的叫赵小山,二十五。”
“一个二十七,一个二十五。”
吴耀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数字,语气平缓却带着审视,“这年纪也不小了,兄弟俩一直都未娶吗?”
“唉,说起来,这兄弟俩也是命苦的。原本前几年就该张罗婚事的,奈何老天爷不长眼,家里的父母上山砍柴的时候遇上了塌坡,被滚落的山石砸断了腿,双双瘫在了床上。”
赵大娘叹了口气,“老两口这一瘫,家里所有的积蓄,连带着能借的钱,全都填进药罐子里了,哪里还有余钱娶媳妇?”
“可这兄弟俩是真孝顺,也是真能干!硬是端屎端尿、床前床后地伺候爹娘好几年,直到前年老两口双双去了,也没听他们有一句怨言。”
见吴耀祖听得认真,赵大娘继续往下说,语调也轻快了些。
“老两口去了,这兄弟俩也算解脱了。他们靠着自己没日没夜地干活,硬是把之前拉下的饥荒都还清了,这两年又慢慢攒下了一些家底,翻修了房子,这日子总算有了起色,这才想着该成个家,延续香火。”
赵大娘的目光扫过凝神倾听的吴家几位姐姐,接着说:“如今,这兄弟俩家里有房、有田地、有家底,还有一身本事,就等着娶一个好媳妇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呢。”
听起来,这兄弟俩孝顺、吃苦耐劳,有担当,倒也还算靠谱。
吴耀祖沉吟着,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了敲。
他看向看向赵大娘,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赵大娘,这赵家兄弟俩,品性如何?家里真就一点牵绊都没有了?”
“真没什么牵绊了!”
赵大娘拍着大腿,语气肯定,“他家亲戚本就不多,少有的几房远亲也几乎不走动了。你家姐姐要是嫁过去,不拘是嫁给哥哥还是弟弟,过去就是当家主事的,自己就能顶起门户来,多自在!”
“那兄弟俩这品性?”
“品性,那也是没得说!”
赵大娘直起腰板,说话像倒豆子一样,“老大赵大河,性子沉稳,干活是一把好手,犁地耙田,村里没几个比得上;
老二赵小山,比他大哥机灵些,农闲时还会编些筐篓拿去集上卖,补贴家用。
兄弟俩都不是那偷奸耍滑的人,老实本分,就知道埋头伺候庄稼,绝对是过日子的好手。”
似乎是怕吴耀祖不相信,赵大娘说话的语气不自觉的拔高。
“耀祖,你别不信啊!我们赵家庄离你们这也不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还能糊弄你不成?
要是那不着调的,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敢往你们这样的好人家领?那不是砸我自己的招牌嘛!”
说完,赵大娘便看着吴耀祖,等着他的反应。
吴耀祖沉默了片刻,目光掠过几位神色各异的姐姐,最终落回赵大娘那张殷切的脸上。
他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赵大娘,你刚刚说了这许多赵家兄弟的好,我相信你不会骗我。那我再问一句,他们兄弟俩,是打算只娶我一个姐姐,还是……想同时娶我两个姐姐?”
这话一出,赵大娘直觉有戏,立马开口:“耀祖啊,你这话可问到点子上了!若是能亲上加亲,姐妹俩一起嫁过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若是姐妹俩同时进了门,上没有公婆立规矩,中间没有外姓妯娌生闲气,自家姐妹互相帮衬着,关起门来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她热切地看向几位吴家姐姐,声音里充满了蛊惑,“放眼十里八乡,再找不出比这更圆满的亲事了!”
听起来确实像那么回事,但吴耀祖也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赵大娘,您说的这些,我听着了。也多谢您这般为我们家着想,冒着大雨还特意跑这一趟。”
他看向赵大娘,语气不急不缓,“不过,这婚姻大事,关系一辈子,你容我们姐弟几个私下商量商量,过几日再给你回话,如何?”
这话合情合理,赵大娘是明白人,笑着应承下来,“应该的,应该的!终身大事,是得慎重。那大娘我就先回去,你们姐弟好好商量商量。”
送走赵大娘,大门一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吴耀祖身上。
吴耀祖轻咳一声,“刚刚赵大娘说的,你们也都听见了,要是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一起合计合计。”
几个姐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屋子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氛围。
最后还是老九打破了沉默,“如果赵大娘说的都是实话,那这赵家,确实算得上一门好亲事。”
她啪嗒捏开一个花生,把花生米丢进嘴里,接着说:“家里没有老人要伺候,过去就能自己当家,兄弟俩又能干,还没有饥荒,这不比那些拖家带口的人家强?”
老七却蹙着眉头,脸上带着怀疑。
“如果赵家兄弟真像赵大娘夸的那么好,那他们为什么不在自己赵家庄找媳妇?赵家庄比咱们村大,姑娘也不少,何必舍近求远,非要跑到咱们村来?”
老四正低头缝补一件旧衣,她咬断了线头,将针别在衣襟上,抬起头插了一句,“会不会是因为同姓不通婚的规矩?我听说有的地方,一个宗祠的不让结亲。”
年纪最大、也最为沉稳的大姐一直没怎么说话,脸色淡淡的,仿佛在思量着什么。
见她一直不说话,老八忍不住用胳膊肘轻轻戳了戳她,“大姐,你别光听着呀,你有什么想法没有?我们都想听听你的意见。”
大姐抬起眼,目光缓缓扫过妹妹们年轻的脸庞。
“没有公婆在上面立规矩,听着是自在。可你们想过没有,一个家里,没了老人,所有的大事小情全要你们自己立起、扛起来。‘当家’这两个字,分量可不轻。”
她顿了顿,语气有些重,“要是心里有这个念头,先好好掂量掂量自己,肩膀硬不硬,能不能扛得住这份里里外外的担子。”
“大姐说得对。”
吴耀祖接过话头,目光扫过几位姐姐,“这当家做主听着是好,可里头的难处也不少,得想清楚。”
他话锋一转,“七姐、九姐也没说错,光听媒人一面之词肯定不行。”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老五这时插了一句,“我记得村尾二强他二嫂,就是从赵家庄嫁过来的,要不找她打听打听?”
吴耀祖摇了摇头,“找熟人打听确实是个路子,但从别人嘴里转几道弯听来的,终究隔了一层。更何况,咱们这样特意去打听,传出去不好听。”
再抬起头,他眼神里有了决断,“等路上干爽些,我亲自去赵家庄走一趟吧。”
“你亲自去看?”
“是啊,去看看那兄弟俩干活的样子,看看他们家房子院落收拾得怎么样。眼见不一定为实,但总比光靠耳朵听来的要真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