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冲上最后一级呻吟作响的台阶,我踉跄着踏入二楼的空间,肺部火辣辣地疼,吸入的空气带着更浓重的灰尘和朽木味。那规律的“哒…哒…”声此刻震耳欲聋,源头近在咫尺。
二楼的光线比一楼更加昏暗,只有几缕灰白的天光从沾满污垢的窗户勉强透入,勉强照亮这片巨大的、杂乱无章的空间。
这里像是一个废弃已久的办公室和仓库的结合体。腐朽的木质办公桌东倒西歪,文件柜的门敞开着,里面露出大量泛黄、碎烂的纸张。更多的则是堆积如山的木箱和板条箱,有些已经破损,露出里面黑乎乎的、无法辨认的填充物。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微弱的光线下如同浮游的生物。
而那个声音——
我的目光瞬间就被吸引到了房间最深处,靠近一扇巨大但肮脏窗户的地方。
一个身影,背对着我,坐在一个破烂不堪的低矮木箱上。
它的体型比楼下那个伪怜者要高大粗壮不少,但同样给人一种模糊、不稳定的感觉。它微微佝偻着背,肩膀随着动作起伏,正全神贯注地、甚至有些手忙脚乱地摆弄着怀里的什么东西。
“哒…哒…”声正是源自那里。那是某种硬物轻轻碰撞、敲击的声响。
而就在它的脚下,散落着一大片东西——
是无数小木偶的零件!
精细雕刻的木制手臂、腿脚、小小的躯干、还有一个个表情各异——或哭泣、或大笑、或愤怒——的微型头颅!它们像是一片被拆解后的玩具坟场,凌乱地铺满了那片地面。
而这个身影,正用那双看起来同样有些笨拙、关节僵硬的手,不断地从脚下捡起零件,试图将它们拼凑、组合起来。它的动作透着一股焦躁和不耐烦,似乎急于完成某个任务。
它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到来,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诡异的“手工活”里。
这是……另一个伪怜者?楼下的那个是“诱饵”和“哨兵”,而这个,是“工匠”或“操控者”?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枚愈发滚烫的齿轮。我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向前挪动脚步,试图看得更清楚,或者寻找绕过它、探查其他出路的机会。
脚下的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我尽量踩在看起来结实的地方。
就在我靠近到大约五六米距离的时候——
那个身影的动作,猛地停住了。
那规律的“哒…哒…”声戛然而止。
它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身体僵在那里,连那模糊的轮廓都凝固了。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下一秒,它甚至没有回头!
那只刚刚还在摆弄木偶零件的、关节扭曲的手,猛地向后一扬——以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将手里一个刚刚拼了一半、还未完成的、只有躯干和一条胳膊的小木偶,狠狠地向后朝我掷来!
那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股恶毒的劲风!
那小木偶在空中飞行的过程中,发生了骇人的变化!
只见从它脚下的零件堆里,又猛地自动飞起几条手臂、腿脚和一个狞笑着的微型头颅,如同被磁铁吸引般,精准地“咔咔”几声拼接到了那半成品躯干之上!
眨眼之间,一个完整的小木偶组合成型!
它只有巴掌大小,却手持着一根寒光闪闪的、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尖锐铁签作为武器,那张狞笑的木头脸庞正对着我,在空中划过一道致命的弧线,直刺我的面门!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诡异!
“滚开!”惊骇之下,我几乎是嘶吼着再次催动念动力!
这一次,我没有选择防御,而是将所有力量集中成一股无形的斥力,狠狠地撞向那个飞来的凶戾小木偶!
砰!
一声闷响!
念动力精准地命中了它。小木偶在空中猛地一滞,前冲的势头被强行偏转,像个被球棒击中的棒球一样,改变方向,“啪”地一声狠狠撞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撞击力不小,它那木头身躯瞬间散架,胳膊、腿、头颅和那根铁签哗啦啦地散落一地。
成功了?
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眼前的一幕就让我的血液几乎冻结!
那些散落在地上的零件,仿佛各自拥有了生命,开始剧烈地颤抖、跳动,然后再次飞快地相互吸引、组合!
咔!咔!咔!
几乎就在一两秒之内,那个狞笑的小木偶再次完好无损地站了起来!它甚至扭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咯啦”的轻响,然后再次举起那根尖锐的铁签,双腿一蹬,如同一个小小的恶魔,再次向我扑来!
杀不死!打不散!
而更可怕的是,随着第一个小木偶的再次进攻,那个始终背对着我的身影脚下,那大片大片的木偶零件堆,都开始嗡嗡作响,蠢蠢欲动!仿佛有无数个这样的杀戮玩偶即将苏醒!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时刻——
那个坐在木箱上的身影,终于…动了。
它不再尝试拼凑木偶,而是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了身。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呼吸彻底停止。
它转过来的……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
那里没有五官,没有皮肤,没有一切属于生物的特征!
只有一张巨大的、泛黄的、边缘破损不堪的纸质门票,如同一个拙劣的面具,紧紧地“贴”在它脸庞的位置!
门票上,那“过期作废”四个猩红大字,正对着我,散发着浓郁得不祥的红光,几乎要滴出血来!
而这张门票,似乎经历过粗暴的撕扯,中间有一道巨大的、歪歪扭扭的裂口,被人用粗糙的、暗红色的线勉强缝合了起来,针脚粗陋得像是一条蜈蚣爬在脸上!
透过那裂口的缝隙,只能看到一片深邃的、虚无的黑暗。
无面者!
一个以“过期门票”为脸的、操控木偶的梦魇怪!
它那缝合的门票“脸”正对着我,虽然没有眼睛,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死寂、充满了无穷恶意的“视线”,已经牢牢地锁定了我。
脚下,更多的小木偶正在咔咔作响地自行组装,站了起来,它们手持各种尖锐的碎片、锈蚀的钉子和铁签,小小的木头脸上带着统一的、狰狞的笑容。
我被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