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角里,消毒水的气味勉强盖过了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林夜在镇静剂的作用下深陷昏睡,呼吸变得平稳悠长,只是眉心那道深刻的褶皱,如同刻印上去的一般,昭示着他内心远未平息的惊涛骇浪。江小离已经替他清理干净了嘴角和衣襟的血迹,换上干净的衣物,此刻正调整着点滴的速度,确保药物能稳定地发挥作用。
暂时的危机似乎过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但空气中弥漫的,不是松懈,而是一种更加沉重的东西。林夜呕出的那口血,像一记无声的警钟,敲碎了我们最后一丝侥幸。新的目标,从未如此清晰和迫切地摆在面前——找到林雨。这不仅仅是为了解开林夜几乎要被自身预知压垮的心结,更是我们直面归零者、撕开其阴谋的关键一步。那个隐藏在绿色培养液中的实验室,已经成为我们必须攻克的堡垒。
一股强烈的冲动在我胸腔里冲撞,催促着我立刻将所有人召集到指挥台前,制定计划,分配任务,马上行动!每一秒的延迟,都意味着林雨在承受更多的痛苦,意味着林夜的精神可能再次被拖入那可怕的深渊。
我环顾四周。
苏媚靠在墙边,双手抱臂,眼神还残留着目睹林夜吐血时的惊悸,平日里那份灵动狡黠被深深的忧虑取代。罗根瘫在不远处的椅子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但即便在睡梦中,他那只包裹着脉冲手套的右手也无意识地微微蜷缩着,眉宇间锁着疲惫和痛楚。陈铁山虽然依旧站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但他眼底的血丝和后背衣物下隐约透出的绷带轮廓,无声地诉说着他并非铁打。江小离则全神贯注地监控着林夜的生命体征,脸上带着连续处理突发事件后的倦容。
我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现在把他们叫起来,除了加重大家的疲惫和焦虑,又能讨论出什么切实可行的方案呢?我们需要的不是冲动,而是冷静的头脑和精准的方向。
于是我强行压下心头的焦躁,改为先让所有人都去休息。“都去睡一会儿,这里我看着。”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没有人反对,连续的神经紧绷和体力消耗早已到了极限。苏媚和江小离互相搀扶着走向生活区,陈铁山默默拍了拍我的肩膀,也转身离开。罗根则几乎是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就靠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地下空间重归寂静,只有林夜平稳的呼吸声和机器规律的鸣响。
我独自坐在那台老旧的指挥台前,屏幕幽蓝的光芒映在我脸上。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整理我们目前掌握的所有关于林雨和维兰德实验室的线索——林夜预知中破碎的片段、罗根截获的加密信号、林雨冒险传递出的只言片语、以及“扫尘计划”受害者失踪的区域分布……
信息碎片很多,像散落一地的拼图,每一片都指向归零者的阴影,却缺乏一个明确的、能将它们串联起来的核心指向。我尝试在地图上标记,在脑海中构建关联,但线索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浓雾,眼看梳理再次陷入僵局,烦躁感开始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控制台边缘,定格在罗根之前为了分析“扫尘计划”而临时生成的、一个非常粗糙的电子地图上。上面密密麻麻的光点,代表着近期高精神力者失踪或被袭击的大致区域,像一片被瘟疫笼罩的星图。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我的思绪。
“罗根,”我转过身,轻轻叫醒了靠在椅子上打盹的他,“醒醒,需要你帮个忙。”
罗根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眼中还带着血丝和迷茫,但听到我的语气,他迅速清醒过来。“怎么了?”
我指着屏幕上那个粗糙的光点地图,语速加快:“你能不能用这个作为基础,把林夜预知片段里可能关联的特征加进去,进行交叉比对?比如,‘绿色培养液’可能需要大型维生装置,会留下独特的高频能量读数或者特定的化学废弃物排放信号?还有实验室本身,那种级别的屏蔽和安保,会不会在市政能源网络或者通讯基站数据里留下异常的‘信息指纹’?”
我把我能想到的所有可能关联的抽象概念都抛了出来。这听起来有些异想天开,像是在大海里寻找一根特定纹路的针。
但罗根的眼睛却瞬间亮了起来,那是一种技术挑战摆在面前时的兴奋光芒,暂时驱散了他脸上的疲惫。“交叉比对……能量特征……信息指纹……我试试!”
他立刻扑到控制台前,甚至忘了右手的疼痛,下意识想用双手操作,结果牵动了伤势,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龇牙咧嘴地换成左手。但他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单手在键盘和虚拟界面上飞舞,调出各种数据流分析工具、城市能源消耗图谱、匿名网络节点活跃度记录……屏幕上,原本静止的光点开始如同受到引力吸引般移动、闪烁、筛选、聚合。
无数条数据线交织、碰撞,复杂的算法在后台默默运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屏幕上的混乱逐渐平息,大部分光点黯淡下去,只剩下在一片区域内,几个光点异常明亮地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清晰的小型光簇!
“这里!”罗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更充满了发现猎物的激动,他用左手食指重重地点在屏幕上一个区域——城北,那片早已废弃多年、遍布着苏联时代老厂房的巨大工业区。“看!三次高匹配度的精神力者失踪报告发生在这片区域边缘!我们之前截获的、那段来自林雨的微弱加密信号,虽然无法精确定位,但大方向也指向这里!更重要的是,市政地下管网监控显示,这片区域的一个老旧子站,在过去半年里有多次无法解释的、短时高能耗脉冲记录,模式很隐蔽,但不符合任何已知的工业或民用负载!还有……这片区域的民用通讯信号基线噪音水平,比其他区域高出零点几个百分点,非常微小,但持续存在,像是某种大型屏蔽设施运行时不可避免的泄漏!”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确信的光芒:“虽然还无法百分百确定,但可能性……非常大!那片老厂区地下结构极其复杂,很多是冷战时期修建的防核掩体和秘密工事,天然具备极佳的物理屏蔽条件,简直就是设立秘密实验室的理想场所!”
可能性很大!目标范围被极大地缩小了!
第二天清晨,当微弱的天光再次从仓库顶部的缝隙渗入时,林夜醒了。
他靠在床头,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嘴唇也有些干裂,但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和锐利,只是深处残留着一丝经历巨大痛苦后的疲惫和沉淀。他看向我们,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我走到他床边,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将昨晚和罗根的发现告诉了他,重点指出了城北废弃工业区的高度可疑性。
他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眼神锐利地聚焦在虚空中,仿佛已经在穿透层层障碍,审视着那个可能囚禁着他妹妹的地方。
我说完后,他久久没有言语。
最终,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感激,有决绝,有背负一切的沉重,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将某种信任交付出去的释然。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谢谢。”
没有多余的话,只有这沉甸甸的两个字。
这一刻,我看着他那双重新燃起火焰的眼睛,感受着肩膀上骤然增加的、无形的重量,清晰地意识到——我不再只是那个被动卷入事件、挣扎求生的外卖员了。我是这个团队的纽带,是做出决策的人,是那个需要带领大家,朝着最危险的方向前进的……队长。
然而,就在我们因明确了初步目标而稍感振奋,开始低声商讨如何对那片工业区进行初步侦察时——
嗡……
基地墙壁上那些缓慢流淌的符文结界,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
不是遭受攻击时的那种剧烈震颤,更像是一颗小石子被轻轻投入平静的湖面,荡开了一圈细微到极致的涟漪。
一次极其谨慎的、带着试探意味的……
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