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
这两个字，如同两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吴用和燕青的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马车，应声而停。
“哥哥！你疯了！”燕青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把抓住萧明的胳膊，双眼赤红地吼道，“你要干什么？留下来送死吗？！”
“萧将军，万万不可！”吴用也急了，他探过身子，声音颤抖地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我们能逃出去，日后有的是机会为嫂嫂和兄弟们报仇！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
“就是因为要报仇，我才必须留下。”
萧明打断了他们的话，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那份平静之下，却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缓缓地转过身，深深地看了一眼车厢内昏迷不醒的林冲，又看了看吴用和燕青，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混杂着歉疚和决绝的复杂情绪。
“学究，小乙，你们听着。”萧明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又无比清晰，“这辆马车的目标太大了，我们谁也跑不掉。只有我留下来，把他们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你们才有机会带着林教头冲出去。”
他从座位底下拖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不由分说地塞进了燕青怀里。
“这里面，是我做的一些小玩意儿，还有一些伤药和银票。你们一路向南，不要停，去泉州。那里，有我提前安排好的人接应你们。记住，一定要治好林教头的伤，然后，等我。”
“哥哥！”燕青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萧明猛地一拳，捶在了燕青的胸口，但力道却很轻，“保护好学究和林教头，这是命令！”
说完，他不再给两人任何说话的机会，猛地翻身下车，顺手从车夫手里夺过了一只火把。
“驾！”萧明对着那匹通人性的战马，重重地拍了一下马臀。
战马发出一声悲鸣，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悲壮的离别之情，但还是遵从了最后的指令，拉着马车，疯了一般地冲进了前方一个漆黑的巷口，瞬间消失不见。
长街之上，只剩下萧明一人。
他孤身一人，手持火把，静静地站在长街的中央，面对着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来的，那成百上千的追兵。
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那一刻，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壮与萧索。
“哈哈哈哈！萧明！你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陆谦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看着那个孤零零的身影，发出了状若疯癫的狂笑。他身后的士兵，也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兵器，呐喊着，叫嚣着，一步步地逼近，就像一群即将分享盛宴的鬣狗。
在他们眼中，萧明已经是一具尸体。
然而，他们看到的，却是萧明脸上，那抹诡异到极点的笑容。
“跑？”萧明缓缓抬起头，将手中的火把高高举起，那跳动的火焰，映照着他那双被复仇之火彻底点燃的瞳孔，“我等你们很久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手中的火把，掷向了脚下的地面！
地面上，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悄悄地洒上了一层黑色的粉末。
“轰——”
火把落地的瞬间，一条由火焰组成的火线，如同苏醒的火龙，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瞬间沿着那条黑色的粉末轨迹，朝着街道两旁的房屋，爆燃而去！
那两排房屋，都是汴京城中最常见的木质结构，此刻又被大雨淋湿，本不易点燃。但萧明洒下的，是混有硫磺、木炭和少量油脂的特制引火粉！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两条火龙便撞进了房屋之中，早已被萧明提前布置好的桐油、干柴等助燃物，被瞬间引燃！
冲天的火光，在顷刻间照亮了半个夜空！
“走水啦！走水啦！”
凄厉的呼喊声，从火场中传来。原本寂静的街区，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
就连陆谦，也勒住马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片迅速蔓延的火海。
他想不明白，萧明究竟是用了什么妖法，竟然能瞬间点燃两条被雨水浸湿的街道！
而制造了这一切的萧明，却早已趁着众人震惊的瞬间，转身冲进了旁边一条狭窄的、没有起火的巷道之中。
“追！给老子追！别让他跑了！”陆谦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了气急败坏的怒吼。
然而，当他带着骑兵想要冲进巷道时，却发现巷口不知何时，已经被无数闪烁着寒光的铁蒺藜和一种黏糊糊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液体所覆盖。
战马的马蹄踩在上面，要么被刺穿，要么被黏住，一时间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放箭！给老子放箭！射死他！”陆谦气得哇哇大叫。
弓箭手们纷纷弯弓搭箭，密集的箭雨，如同蝗虫过境，朝着那条漆黑的巷道，覆盖而去。
然而，巷道之内，却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密集爆响，如同过年时的鞭炮，但声音却要响亮百倍！
那些冲在最前面的步兵，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吓得是魂飞魄散，纷纷抱头鼠窜，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追击。
萧明利用这些后世最简单的化学知识和心理战术，将这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耍得团团转。
他就像一个幽灵，在汴京城这片巨大的、由无数巷道组成的迷宫中，与数千名追兵，玩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捉迷藏游戏。
他时而声东击西，制造混乱；时而布下陷阱，迟滞追兵；时而又利用地形，与小股的敌人展开致命的巷战。
他手中的每一件东西，都能变成最致命的武器。一把石灰粉，可以瞬间让一队士兵失去战斗力；一根涂抹了“超级胶水”的绳索，可以瞬间在巷道中制造出无法逾越的障碍；甚至是一泡尿，混合上他特制的化学粉末，都能产生出具有强烈刺激性气味的氨气，让追兵们涕泪横流，狼狈不堪。
这一夜，对于陆谦和他的手下来说，是他们一生中最漫长、也最屈辱的一夜。
他们的人数明明占尽优势，却始终被那个神出鬼没的萧明牵着鼻子走。他们甚至连对方的衣角都摸不到，自己这边却已经伤亡惨重，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陆谦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诡异、如此难缠的对手！这根本就不是武功，这简直就是妖术！
当天边的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照亮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时，这场持续了整整一夜的追逐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陆谦站在一片狼藉的长街上，看着满地哀嚎的伤兵和数十具死状凄惨的尸体，脸色铁青得如同锅底。
萧明，再一次，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啊——”
陆谦仰天发出一声不甘而又愤怒的咆哮，声音中，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恐惧。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一处极其隐蔽的下水道出口，一个浑身沾满了污泥和血迹的身影，踉跄着爬了出来。
正是萧明。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身上，也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早已将他的衣衫浸透。
但他活下来了。
他抬起头，望向那血色的黎明，眼中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他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和香气。
“金莲……”
他低声呢喃着，声音沙哑而又温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等我。”
“等我把这天，捅个窟窿。”
“等我把这地，搅个天翻地覆。”
“然后，我就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