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完全笼罩了城市,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在角落里投下一小圈温暖的光晕。林舒安和顾怀笙之间那场黄昏的低语,仿佛耗尽了彼此积攒的力气,也卸下了某些沉重的外壳,空气中流淌着一种疲惫却安宁的静谧。
林舒安正小心地扶着顾怀笙,协助他完成睡前的最后一次、也是最短距离的复健行走——从床边到洗手间。他的大部分重量倚靠在她身上,步伐缓慢而沉重,背部的伤口随着移动传来持续的钝痛,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紧抿着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就在他们缓慢挪动的时候,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这个时间点,通常只有值班护士会来例行检查。林舒安扬声应了一句:“请进。”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护士,而是一个让两人都略显意外的人——林书辰。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脸上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但在看到林舒安正费力搀扶着顾怀笙时,立刻快步上前。
“舒安,我来。”林书辰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他自然地伸出手,从另一侧稳稳地扶住了顾怀笙的手臂,分担了林舒安大半的负担。
顾怀笙抬眸看了林书辰一眼,眼神深邃,没有拒绝这份帮助。三个人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拥挤,却也奇异地和谐。
有了林书辰的加入,剩下的几步路变得轻松了许多。将顾怀笙妥善地安置回床上,林舒安才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的细汗。
“哥,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林舒安看向林书辰,语气带着询问。她注意到他眉宇间除了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林书辰将带来的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目光先是落在顾怀笙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语气诚恳:“顾总,感觉好些了吗?家里炖了点温补的汤,对伤口愈合有好处,您尝尝。”
顾怀笙靠在枕头上,微微颔首,声音有些沙哑:“有劳。”
林书辰这才转向林舒安,压低了声音:“警方那边下午来了人,关于赵明辉案的一些细节,需要我们再补充确认一下,尤其是他之前通过林武安插在林家内部的一些关系网,牵扯比我们预想的要深一些。”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顾怀笙,声音更轻,“另外,几位族老那边,对之前清理掉的那几个管事空出来的位置,有些……不同的想法。”
最后这句话,带着未尽之意。权力的真空永远会引来新的觊觎,即使刚刚经历了一场大风波。
林舒安闻言,眼神瞬间恢复了属于林家掌舵人的冷静与锐利。她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我知道了,哥。明天我会处理。”
病床上的顾怀笙虽然闭着眼,但搭在被子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林书辰的话,他显然都听到了。
林书辰没有久留,交代完事情,又关切地叮嘱了林舒安几句注意身体,便起身告辞了。他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像一阵夜风,带来了外界的消息,又悄然离去。
病房门重新关上,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林舒安走到床头,打开保温桶,一股浓郁醇香的鸡汤味道弥漫开来。她盛了一小碗,温度刚好。她端着碗,走到床边,轻声问:“要喝点汤吗?书辰哥特意送来的。”
顾怀笙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她手中那碗冒着热气的汤上,又抬眸看向她。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脸庞显得柔和,但眼底那抹因林书辰带来的消息而重新凝聚的锐利,却并未完全散去。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地看着她,仿佛在审视,又像是在思考。
“林家内部,”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伤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需要尽快稳定。”
他不是在询问,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也是在提醒她。赵明辉的倒台只是清除了外患,家族内部的整合与权力的重新分配,才是接下来真正的考验。
林舒安端着碗的手微微一顿。她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告诉她,他这里暂时无碍,她应该将更多的精力放回林家。
“我知道。”她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坚定,“我会处理好的。”她的回答简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事事依靠兄长的女孩,她有信心,也有能力,去面对和解决这一切。
顾怀笙深深看了她一眼,在那双清亮的眸子里,他看到了熟悉的坚韧与成长。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林舒安将汤碗递到他未受伤的左手边,看着他有些笨拙却坚持自己接过碗,小口地喝着汤。
夜色深沉,窗外是万家灯火。
病房里,一个在安静地喝汤,一个在静静地守候。
他们各自肩负着不同的责任,面对着不同的战场。但此刻,在这方小小的空间里,他们共享着同一份宁静,也传递着彼此心照不宣的支持与信任。
夜访者带来的波澜,并未打破这份默契,反而让它在现实的映照下,变得更加坚实。
他懂她的责任。
她知他的关切。
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至少此刻,他们并肩,无言,却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