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城的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城外越来越近的蛮族铁骑奔腾之声。
城内气氛压抑，士兵奔跑呼喊，伤员呻吟，空气中弥漫着恐惧和硝烟的味道。
陈望甚至没有亲自来接见凌薇，只派了一名亲卫牙将，将隐鳞谷众人和李文安置在靠近南面一段相对次要、但位置紧要的城墙防区。
用意很明显：既要利用他们的力量，又将他们放在最容易首先承受攻击的位置，同时严密监视。
凌薇对此毫不意外。
她立刻下令，让赵铁柱和吴昊带人接管这段城墙的防务，清点守城器械，熟悉地形。
她自己则带着石头和几名亲卫，快速巡视这段城墙。
城墙高厚，但守军士气低迷，器械也多是常规的滚木礌石、热油，对付小股匪寇尚可，面对数万蛮族大军，显得捉襟见肘。
“谷主，这城……能守住吗？”一名亲卫看着城外远处那黑压压如同潮水般涌来的蛮族骑兵，声音有些发颤。
凌薇没有回答，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城墙内外每一处细节。
突然，她在一处堆放杂物的地方停下，那里有几口被遗弃的、用于熬制守城“金汁”（沸油和粪便的混合物）的大铁锅，旁边还散落着一些硫磺、硝石等物，似乎是之前制作火把或烟球剩下的。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在她脑中闪过。
“吴昊！”她立刻唤道。
“在！”
“你带几个人，立刻在全城搜集这些东西：硫磺、硝石、木炭，越多越好！还有，找铁匠铺，让他们赶制这种样式的铁罐，要薄，口要小！”凌薇快速在地上画出几个简易的罐子图形，并标明了大致尺寸。
那是她记忆中最原始的火药罐的样式。
“这是……”吴昊不解。
“别问，快去！这是我们守住这里的关键！”凌薇语气急促。
吴昊虽不明所以，但毫不迟疑，立刻带人去了。
凌薇又对赵铁柱道：“铁柱，带人加固我们这段城墙的垛口，多备沙土，防止火攻。另外，把我们带来的强弩，全部架设在最佳射位上，专射敌军头目和弓手！”
“明白！”
安排完这些，凌薇登上城楼最高处，眺望整个战场。
蛮族的前锋骑兵已经抵达城下，他们没有立刻攻城，而是绕着城池纵马呼啸，射出零星的箭矢，进行着惯常的恐吓和试探。
黑狼部的王旗在远处高高飘扬，数万大军正在有条不紊地展开，如同展开翅膀的黑色巨鹰，将朔风城紧紧包围。
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陈望在主城楼上指挥，不断下达命令，调派兵力，试图稳住阵脚。
但凌薇能看出他眉宇间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毕竟，他面对的是一支数量远超自己、且以野战凶悍闻名的蛮族主力。
傍晚时分，蛮族的第一波正式进攻开始了。
没有复杂的战术，就是最简单的驱赶奴隶和附庸部落的士兵，扛着简陋的云梯，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墙。
“放箭！”
城墙上箭如雨下，滚木礌石轰然砸落，热油泼下，点燃了无数攻城的躯体，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四野。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残酷的消耗战。
隐鳞谷防守的南城墙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石头如同磐石般守在垛口最危险处，任何试图攀爬上来的蛮兵都被他巨大的力量连人带梯子掀翻下去。
赵铁柱指挥着弩手，精准地点杀着城下指挥的小头目，有效地迟滞了敌人的攻势。
但蛮兵实在太多了，仿佛杀之不尽。
隐鳞谷也开始出现伤亡。
就在这时，吴昊带着人，拖着几大车搜集来的硫磺、硝石、木炭，以及几十个铁匠铺连夜赶制出来的粗糙铁罐，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谷主，东西齐了！”
凌薇眼中精光一闪，立刻亲自指挥带来的几个心灵手巧、口风又紧的匠人，就在城墙下的一处隐蔽角落，按照她提供的模糊比例，开始小心翼翼地将三种粉末混合，装入那些小铁罐中，插入引线，用泥土封口。
“此物……有何用？”一个老匠人看着这黑乎乎的药粉，疑惑不解。
“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凌薇没有解释，只是命令他们加快速度。
第一批二十几个简陋的火药罐被迅速搬上城墙。
此时，蛮族的第二波攻击已经到来，这一次，夹杂着更多身披重甲、手持利斧的蛮族精锐，攻势更加凶猛。
一段城墙甚至被突破，双方展开了惨烈的肉搏。
凌薇看准时机，对一个臂力惊人的士兵下令：“点燃引线，朝那个登城人最多的地方，扔下去！”
那士兵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照做。
他将一个点燃引线的铁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城墙下蛮兵最密集的地方抛去。
铁罐划出一道弧线，落入敌群。
一秒，两秒……
就在蛮兵好奇地看着这个冒着青烟的铁疙瘩时——
“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猛然炸开！
火光迸现，铁片四射！
方圆数丈内的蛮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瞬间倒下一片，残肢断臂横飞！
巨大的声浪和突如其来的爆炸，不仅造成了可观的杀伤，更让后续的蛮兵产生了瞬间的恐慌和停滞！
城上城下，敌我双方，都被这从未见过的恐怖武器惊呆了！
“那……那是什么？！”陈望在主城楼上，骇然望向南城方向，看到了那腾起的黑烟和混乱的敌群。
“继续扔！”凌薇冷声下令。
更多的火药罐被点燃，扔下城墙。
“轰！”
“轰！”
接连的爆炸声在蛮族攻城的队伍中响起，虽然准头欠佳，但巨大的声响、火光和飞射的铁片，极大地扰乱了蛮族的进攻节奏，造成了严重的心理威慑。
蛮族的攻势，为之一滞！
趁着这个机会，城上守军奋力反击，将登上城墙的蛮兵尽数砍杀，稳住了防线。
南城墙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所有隐鳞谷的士兵，都用一种近乎敬畏的目光看着他们的谷主。
连石头都挠了挠头，看着城下的爆炸痕迹，瓮声道：“薇，厉害！”
凌薇却没有丝毫放松。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火药数量有限，制作粗糙，威力不稳定，只能作为奇兵，无法决定战局。
而且，蛮族吃了亏，下次必然会有所防备。
果然，蛮族大军后方传来了低沉的号角声，攻城的部队如同潮水般退了下去。
第一天的攻城，暂时结束了。
城墙上活下来的守军，都瘫倒在地，大口喘息，庆幸自己又活过了一天。
陈望派人来请凌薇。
在主城楼，陈望看着凌薇，眼神极其复杂，有震惊，有忌惮，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
“凌……凌谷主，方才那巨响之物，是何神兵利器？”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
“一点小把戏，名为‘震天雷’，不足挂齿。”凌薇轻描淡写，“陈将军，蛮族今日受挫，明日必以更猛烈之势来攻。当务之急，是加固城防，补充器械，尤其是箭矢和滚木。另外，我需全城搜集更多制作‘震天雷’的材料。”
陈望此刻哪还敢小觑凌薇，立刻应允：“所需物资，凌谷主可列清单，我让人全力配合！守城之事，还需凌谷主多多费心！”
短暂的联盟，因为共同的压力和凌薇展现出的“价值”，似乎变得牢固了一些。
但凌薇知道，这脆弱的平衡随时可能被打破。
她回到南城防区，立刻着手两件事：一是督促匠人连夜赶制更多的“震天雷”和箭矢；二是派侯三想办法潜出城去，探查蛮族大营的虚实，以及……那阻断援军的“不明势力”的线索。
夜色笼罩下的朔风城，暂时恢复了平静，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更加狂暴的风雨。
而凌薇不知道的是，在城外远处的黑暗中，一道身影正远远眺望着朔风城，尤其是南城方向，眼神中充满了探究和一丝……狂热。
“竟能造出如此声响……此女，果然非同寻常。”黑影低声自语，随即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