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球外的灰色沙粒像沸腾的粥,咕嘟咕嘟地翻涌着,将金黑光芒挤压成一层薄薄的膜。苏清攥着林默和苏衡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安辰虚影消散前的温度还残留在掌心,像一粒烧红的星子,烫得人发颤。
“他说‘新生’。”苏衡的声音有些发飘,藤蔓无意识地缠上光球内壁,“可这看起来明明是……”
“像被扔进了混装垃圾桶。”林默补了句,蚀能在光球表面凝成细小的刃,试探着刺向灰色沙粒。刃尖刚触到沙粒就被吞噬,连点涟漪都没激起,“这玩意儿能消化能量。”
苏清没说话,只是盯着胸口那个多了个“衡”字的符号。符号正在发烫,像是在呼应什么,她能感觉到安辰的气息——不是婴儿的软糯,而是一种更沉静、更辽阔的波动,像浸在温水里的石头,稳稳地沉在意识深处。
突然,灰色沙粒剧烈搅动起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光球猛地一震,三人撞在一起,苏衡的藤蔓瞬间绷紧,在光球内壁织出密网才稳住身形。
“看那边!”林默指向光球外某一点。
那里的沙粒正在诡异地凹陷,形成一个旋转的漏斗,漏斗中心泛着极淡的银光。更奇怪的是,那些被吞噬的能量——包括刚才那枚蚀能刃,正以光点的形态从漏斗里飘出来,像被过滤了一遍,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是过滤机制?”苏衡皱眉,“这沙漏不仅能混合能量,还能……提纯?”
话音未落,漏斗突然扩大,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中心传来。光球像是被磁石吸住的铁屑,不受控制地往漏斗飘去。苏清胸口的符号烫得更厉害,她突然想起安辰瞳孔里那颗坠落的星——此刻漏斗中心亮起的银光,和记忆里星尾的颜色一模一样。
“抓紧!”她低喝一声,守泉人能量顺着手臂涌入林默和苏衡体内。金黑与暗紫的能量在两人掌心炸开,却没有冲突,反而像溪流汇入江河,顺着藤蔓织成的网流遍光球,让光膜瞬间厚了三倍。
光球撞进漏斗的瞬间,苏清听到了歌声。
不是具体的旋律,更像无数人在低语,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不同的情绪——喜悦的、愤怒的、悲伤的,最后都沉淀成同一种调子,温和得像母亲哼的摇篮曲。她甚至能分辨出其中一道声音,属于安辰,还是那个咯咯笑的婴儿声,混在千百种声线里,却格外清晰。
“是世界线的残响。”林默的声音有些恍惚,他的蚀能正在自动流转,修复着光球上被吸力扯出的裂痕,“每一粒沙都是一个世界,它们在被过滤时,会把最核心的‘情绪’留下来。”
苏衡突然“嘶”了一声,指着自己的手腕。那里的皮肤泛起淡紫色,正顺着血管往上爬,像被什么东西寄生了,“这是……失衡之子的能量?怎么会在这里?”
苏清立刻去看自己的手臂,果然也有淡淡的紫痕,只是进展慢得多。林默的情况最好,只有指尖泛着点紫,显然蚀能对这种能量有天然的压制力。
“是傀儡爆炸时沾到的。”林默用蚀能在手腕上划了道浅痕,紫痕碰到金色的血,像雪遇了火,瞬间缩了回去,“能被物理损伤杀死,不算棘手,但……”他看向苏清,眼神凝重,“你的守泉人能量在帮它扩散。”
苏清心头一沉。她能感觉到,胸口的符号在排斥紫痕,可总有些漏网之鱼,像附骨之疽般往心脏钻,而守泉人能量的流动路线,恰好成了它们的通道。就像一条河,既滋养土地,也会让洪水蔓延。
“安辰的符号在拦着。”她按住胸口,那里的“衡”字正发出微光,每亮一次,紫痕就退一点,“但撑不了多久,这东西在适应守泉人能量。”
说话间,光球已经穿过漏斗,落在一片冰凉的金属地面上。灰色沙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根银色的管道,纵横交错地悬在头顶,管道里流淌着刚才见过的银色光点,像一条条发光的血管。
而在管道的尽头,立着一扇巨大的石门,门上刻着和逆时沙漏底座一样的符文,只是中间多了个凹槽,形状正好能放下……
“安辰的种子。”苏衡的声音有些干涩。
苏清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的符号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像是在回应石门的召唤。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安辰的气息正从符号里往外涌,顺着管道的方向流去,在石门上画出一道金黑色的轨迹,恰好填满了凹槽的一半。
“另一半……”林默的目光落在苏衡手腕的紫痕上。
苏衡脸色骤变:“你是说,要用失衡之子的能量?”
“不止。”苏清盯着石门,突然明白了什么,“沙漏混合平衡与失衡,是为了激活这个地方。而开门的钥匙,是‘完整的混沌’——安辰代表的平衡,加上失衡之子代表的失衡,两者都得到‘衡’的调和,才能……”
话音被一阵刺耳的刮擦声打断。管道里的银色光点突然躁动起来,像受惊的鱼群四处乱撞。苏衡手腕的紫痕猛地暴涨,顺着血管爬到了手肘,疼得他闷哼一声。
“它来了。”林默的蚀能刃瞬间出鞘,刃尖指向管道深处,“失衡之子的本体,跟着傀儡的能量痕迹找过来了。”
管道深处传来低沉的嘶吼,不是人类的声音,更像无数根金属丝被同时扯断,带着令人牙酸的震颤。一道暗紫色的影子顺着管道游弋而来,所过之处,银色光点纷纷熄灭,留下一串冒着黑烟的空洞。
苏清看着石门上那半道金黑色的轨迹,又看了看苏衡手肘上疯狂蔓延的紫痕,突然按住胸口的符号,将安辰的气息往石门上推去。
“林默,拦住它三十秒。”
“你要干什么?!”林默的蚀能刃已经撞上了暗紫色影子的边缘,金色的火花炸得漫天都是。
“开门。”苏清的声音异常平静,她看着那道不断逼近的暗紫色影子,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的符号,“安辰说终局是新生,那这扇门后面,总得有光吧。”
她抓起苏衡的手腕,将他往石门的方向拽去。苏衡的紫痕碰到石门的瞬间,符文突然亮起,紫痕像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涌向凹槽的另一半,与金黑色的轨迹一点点对接。
暗紫色的影子冲破蚀能的阻拦,张开布满倒刺的嘴咬了过来。林默被震得连连后退,嘴角溢出一丝血。
就在紫痕即将填满凹槽的前一瞬,苏清看到了影子的核心——那不是生物的心脏,而是一块暗紫色的晶体,晶体里嵌着半张人脸,眉眼像极了苏衡,正用一种既痛苦又渴望的眼神看着她。
而石门上的符文,在这时彻底亮起,将两人笼罩其中。苏清最后听到的,是林默的喊声,和安辰那句模糊的低语,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妈妈,别怕……”
石门轰然洞开,涌出的不是光,而是一片粘稠的黑暗,将她和苏衡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