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号如同幽灵般无声地滑行在云层之上，将地面的追猎与混乱暂时隔绝。舱内，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刘乐黎尚未平息的剧烈心跳声。
天文馆？求救信号？
这两个词在刘乐黎脑中疯狂碰撞，擦出荒谬而惊悚的火花。那个吞噬情绪、制造怪物、一心要将他“合一”的冰冷残渣，怎么会和“求救”扯上关系？还是在那座早已被时代遗忘的、布满灰尘的圆形建筑里？
“你们……确定没弄错？”刘乐黎的声音因难以置信而干涩，“那里早就废弃了，听说里面除了破铜烂铁什么都没了。”
“信号源很微弱，但确实存在。编码方式与主体截然不同，带有强烈的生物应激特征和重复模式，符合求救信号的基本特征。”翼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他快速在操作台上调出更多的数据流和频谱分析图，“而且，它的位置不在主展厅，而是在……天文台穹顶内部，那个老旧的巨型望远镜附近。”
老望远镜？刘乐黎实习时还去参观过那台号称建国初期建造的、笨重得如同钢铁恐龙的大家伙。它还能运作？甚至发出信号？
“会不会是别的什么东西？故障的设备？或者……陷阱？”刘乐黎无法不怀疑。那个残渣展现出的狡诈和操控力，足以布置任何致命的诱饵。
“概率存在。”翼坦诚道，“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异常的线索。主体信号现在高度集中在交易中心区域，贪婪地吞噬着那里的情绪能量，暂时无暇他顾。这个分离出的‘信标’是目前最大的变数，必须查明。”
他关闭屏幕，转身看向刘乐黎，年轻的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潜龙’号不能直接靠近市区核心，目标太大。我们需要换乘地面载具，潜入天文馆。”
半个小时后，“潜龙”号悄然降落在一片远离市区的废弃物流仓库区内。舱门打开，寒冷的夜风灌入。
翼已经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城市作战服，外面套着不起眼的冲锋衣，遮住了大部分装备。他递给刘乐黎一件同样颜色的外套和一顶鸭舌帽：“穿上，尽量遮住脸。你的通缉令可能已经挂在公司内网了。”
刘乐黎默默接过穿上，尺寸有些大，让他看起来更显狼狈和不起眼。
翼走到仓库角落，掀开一块巨大的防雨布，下面露出一辆看起来极其普通的银色五菱宏光面包车。车身上甚至还贴着些模糊的“疏通管道”、“家电维修”的不干胶字样。
“我们的‘战车’。”翼拉开车门，驾驶室内部却截然不同——中控台被部分改造，嵌入了小巧的显示屏和通讯设备，座椅也换成了更符合人体工学的款式。
刘乐黎爬上副驾驶，车内有一股淡淡的机油和清洁剂的味道。
引擎启动，发出平稳低沉的声响，显然也经过改装。银色面包车驶出仓库，融入凌晨时分稀疏的车流，朝着市中心方向驶去。
车窗外的城市缓缓苏醒，但刘乐黎却感觉像是在驶向另一个维度的噩梦。他看着窗外掠过的繁华街景，霓虹闪烁，车水马龙，无法想象在这片喧嚣之下，一个恐怖的意识正在滋生壮大，并按照他荒唐的“创意”批量生产着怪物。
“翼……”刘乐黎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们‘潜龙’……到底是什么组织？官方的吗？”
翼专注地看着路面，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不算。更像是一个……由意识到危机存在的‘前官方人员’、‘前瀑云雇员’和一些民间技术专家组成的松散联盟。资源有限，见不得光，主要目的是遏制和清理瀑云集团‘超级英雄’项目泄露出的各种‘异常’。”
前雇员？刘乐黎捕捉到了这个词。
翼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补充：“黄毛……你那个设计师朋友，他失踪前发出的最后一段加密信息，就是给我们的一级警告。可惜，我们当时还是慢了一步。”
刘乐黎的心猛地一揪。黄毛……他果然和“潜龙”有联系？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他还想再问，翼却突然降低了车速，眉头微皱。
“有点不对劲。”他低声道。
刘乐黎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
“太安静了。”翼的目光扫过街道两侧，“这个点，虽然人少，但不该这么……‘干净’。”
刘乐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街道空旷，车辆稀少，连平时常见的环卫工人和早餐摊贩都不见踪影。路口原本应该闪烁的交通信号灯，全部漆黑一片。整片区域，仿佛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停电状态。
而且，是一种极具针对性的停电——除了路灯和交通灯，两侧大楼里也有零星几家亮着灯，显然是自备发电机或者UpS电源。但公共系统似乎瘫痪了。
面包车缓缓驶入更靠近天文馆的区域，这种诡异的寂静感越发明显。
翼在一个路口停下车，拿出那个平板电脑，快速扫描着周围的电磁信号。
“强干扰……不是常规的电磁脉冲，更像是某种……定向的能量吸收？”翼的眉头越皱越紧，“这片区域的电能正在被某种东西疯狂抽走！”
能量吸收？刘乐黎立刻想起了那个残渣的吞噬本性！但它不是在交易中心吗？难道它的影响范围已经能辐射这么远了？
就在这时——
啪！啪！啪！
前方道路两侧，那些尚且完好的路灯，灯泡一个接一个地由内而外猛地爆裂！不是熄灭，是如同被过度充能般炸开！玻璃碎片稀里哗啦地掉落下来。
紧接着，路边停着的一些电动汽车的充电口，猛地冒出耀眼的电火花和焦糊味！它们的电池似乎在瞬间被过载抽干！
“不好！”翼猛地踩下油门，面包车向前窜去，“有什么东西在这附近！正在强行抽取电能！”
他的话音未落——
轰！！！
前方百米处，人行道上的一个变电箱猛地发生剧烈爆炸！铁皮外壳被炸飞，粗大的电缆如同扭动的巨蛇般抽打出来，砸在路面上，迸射出致命的高压电弧！熊熊火焰瞬间燃烧起来！
爆炸的火光中，一个身影缓缓地从炸毁的变电箱后方站了起来。
那人身材高大，甚至有些臃肿，穿着一身沾满油污和烧灼痕迹的国家电网维修工制服，头上戴着一顶同样脏兮兮的安全帽。他的脸上戴着一个巨大的、造型粗糙的护目镜，镜片是不正常的深蓝色，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嘴角下巴裸露的部分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被电流灼伤的焦黑色。
他的右手，握着一把巨大得夸张的、经过骇人改造的高压绝缘钳！钳口闪烁着不祥的蓝白色电弧，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而他的左手，则拖着一根粗大的、如同蟒蛇般的特高压电缆！那电缆的绝缘外皮早已破损，露出里面疯狂跳跃着致命电弧的铜芯！电缆的另一头，显然还连接着某个尚未被完全破坏的供电节点！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无视周围跳跃的电弧和燃烧的火焰，深蓝色的护目镜直勾勾地“盯”着驶来的银色面包车。
·……单元pG-01……活性化……
·……认知：电力补给\/清除障碍……
·……目标：移动单元……执行：汲取\/瘫痪……
冰冷的意念流，伴随着强烈的电磁干扰，横扫而来！
“电……电网侠？！”刘乐黎失声惊呼，声音因极度荒谬和恐惧而变调！这又是他哪个该死的中二创意变成的现实？！
“抓稳！”翼大吼一声，猛打方向盘，同时狠狠按下中控台一个按钮！
面包车尾部猛地喷出两股高压气体，车辆一个近乎完美的漂移甩尾，试图避开那个可怕的“电网侠”！
但就在面包车侧滑的瞬间——
电网侠动了！他僵硬却迅捷地抬起左手，将那根裸露着高压电弧的恐怖电缆，如同挥舞长鞭般，狠狠抽向面包车！
滋滋滋滋——！！！！
蓝白色的耀眼电弧撕裂空气，发出上万只鸟儿同时尖鸣的恐怖噪音，瞬间击中了面包车的车尾！
砰！！！
一声巨响！面包车如同被巨锤击中，整个后备箱盖瞬间扭曲变形、焦黑一片！车尾灯炸碎，电路系统爆出大团火花！
车辆彻底失控，旋转着撞向路边的隔离墩！
哐！！
安全气囊瞬间弹出，狠狠砸在刘乐黎和翼的脸上！
剧痛和眩晕袭来！
刘乐黎被撞得七荤八素，耳朵里全是嗡鸣，鼻腔里充斥着焦糊味和安全气囊弹出的硝烟味。
“下车！快下车！”翼的反应快得惊人，他一把扯开爆开的气囊，踹开有些变形的车门，同时将腿侧的脉冲手枪拔了出来！
刘乐黎晕头转向地解开安全带，跟着滚下车。
那电网侠已经拖着那根致命的电缆，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逼近。他手中的巨大绝缘钳张开，钳口电弧噼啪作响，目标明确地指向面包车的油箱位置！他不仅要瘫痪他们，还要直接引爆！
翼抬手就是两枪！
咻！咻！
两道蓝色的脉冲能量射向电网侠！
电网侠不闪不避，只是将拖着电缆的左手随意一抬！
滋滋！
脉冲能量击中那跳跃的高压电弧，竟然如同泥牛入海，只是让电弧稍微紊乱了一下，瞬间就被那恐怖的电能同化吸收殆尽！
“妈的！他能吸收能量攻击！”翼咒骂一声，立刻改变策略，不断开枪射击电网侠脚下的地面和周围的易燃物，试图制造障碍和混乱。
但电网侠根本无视这些，深蓝色的护目镜死死锁定着油箱，绝缘钳带着死亡的电弧，越来越近！
面包车已经开始漏油，汽油味弥漫开来！
刘乐背靠着撞瘪的车身，绝望地看着那逼近的死亡。高压电缆散发出的强烈电磁场让他头发竖立，皮肤刺痛，脑海中的冰冷嗡鸣也因这极致的能量环境而变得异常活跃和……兴奋？
·……汲取……更多……
兴奋？
等等！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自杀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劈入刘乐黎混乱的脑海！
这个电网侠，它在疯狂抽取电能！它的力量来源就是这恐怖的高压电！如果……如果能让它过载？！
“翼！”刘乐黎猛地嘶声大喊，“能不能……干扰那根电缆的连接！让它不稳定！”
翼正换上一个新的能量弹夹，闻言一愣，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太冒险了！控制不好我们先变炸鸡！”
“没办法了！”刘乐黎看着那几乎要碰到油箱的绝缘钳，瞳孔紧缩，“赌一把！”
翼咬咬牙，眼神一厉：“操！”
他猛地抬起脉冲手枪，但没有瞄准电网侠，而是对准了远处那个还在燃烧的、被炸毁的变电箱旁边，一根半垂着的、尚且完好的高压输电线！
咻！咻！咻！
连续三发脉冲能量精准地射中了那根高压线的绝缘瓷瓶！
啪！啪！啪！
瓷瓶炸裂！那根高压线猛地垂落下来，如同垂死的巨蟒，一头砸向地面，另一头却还连接着线路，疯狂地抽打、跳跃起来，迸发出更加恐怖的电弧！
这一下，仿佛在原本就狂暴的能量海洋里又扔进了一颗炸弹！
电网侠猛地转过头，深蓝色护目镜“看”向那根疯狂抽打的高压线，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那根线缆所蕴含的失控能量，似乎对它产生了巨大的诱惑！
就在它分神的这一刹那！
翼抓住了机会！他猛地从战术腰包里掏出一个圆盘状的、带有吸盘的装置，看准时机，狠狠甩了出去！
吸盘装置精准地吸附在了电网侠左手那根粗大电缆的中段！
“干扰器启动！最大功率！”翼大吼一声，按下了手中的引爆器！
嗡——！！！
那吸盘装置猛地爆发出强烈的、极不稳定的电磁干扰波！
滋滋滋滋——！！！
电网侠左手那根电缆上的电弧瞬间变得极度狂躁和混乱！不再是稳定的能量传输，而是变成了疯狂的、反噬的能量乱流！
“吼——！！！”
电网侠第一次发出了非人的、混合着电流噪音的咆哮！他整个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深蓝色护目镜后的光芒疯狂闪烁！
那根被干扰的电缆仿佛变成了一条痛苦的电龙，疯狂地扭动、抽打！强大的反噬能量顺着手臂涌入它的身体！
过载！它正在被自己汲取的力量反噬！
它试图扔掉电缆，但干扰器破坏了它的控制！恐怖的电能在它体内疯狂累积！
“跑！！！”翼一把抓住刘乐黎，玩命地向后扑倒！
就在他们扑出去的下一秒——
轰！！！！！！！！！
一道无法形容的、极致耀眼的蓝白色光柱以电网侠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
如同一个小型的太阳在原地诞生！
恐怖的能量冲击波呈环形向四周疯狂扩散！直接将那辆银色面包车掀飞出去，在空中翻滚了几圈才重重砸落地面，燃起大火！
周围建筑物的玻璃窗在同一瞬间全部震碎！路边停放的车辆警报器响成一片，然后纷纷因电路烧毁而熄火！
强光持续了数秒才渐渐消散。
原地，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冒着青烟的巨大坑洞，以及一些融化变形的、看不出原状的金属残骸。
电网侠，连同那根致命的电缆，彻底消失了。被自己无法控制的狂暴能量彻底湮灭。
冲击波边缘，刘乐黎和翼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耳鸣不止，浑身都是尘土和擦伤，狼狈不堪。
看着那个巨大的坑洞和燃烧的面包车残骸，两人都心有余悸。
“你他妈真是个疯子……”翼喘着粗气，看着刘乐黎，眼神复杂，“不过……干得漂亮。”
刘乐黎瘫坐在地上，望着爆炸的方向，身体还在因为肾上腺素和后怕而剧烈颤抖。他刚刚……又解决了一个因他而生的怪物。
但此刻，他脑海里那冰冷的嗡鸣，却在爆炸发生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奇异的波动。
不是愤怒，不是饥饿。
更像是一种……遥远的、来自天文馆方向的……共鸣？
那个求救信号……似乎变得清晰了一点点？
翼显然也捕捉到了什么，他拿出平板，眉头紧锁：“干扰太强……但那个信标信号……刚才好像有一个短暂的增强脉冲？”
他抬起头，望向天文馆的方向，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那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他拉起刘乐黎，“车没了，只能用腿了。希望还来得及。”
两人顾不上伤势，跌跌撞撞地起身，朝着那座沉寂在停电区域中心的、如同巨大白色圆堡的废弃天文馆，快速奔去。
身后的街道一片狼藉，燃烧的车辆映红了天际。
而前方，未知的黑暗和那个诡异的求救信标，正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