祀罅不疾不徐的走在杂草丛生的小道上,他观察着仙舟云骑行过的路线。
“应昇……”
阴冷的风穿过废弃矿道般的狭窄裂隙,发出如同怨灵呜咽般的声响。祀罅的白衣在昏暗中显得格外醒目,他却步履从容,仿佛踏足的并非险境,而是自家庭院。
金色的长发被他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与那双此刻毫无笑意的瞳。
他指尖拂过岩壁上几近干涸的、呈现不祥暗紫色的溅射状痕迹,又蹲下身,捻起一撮混合着机滤白色毛发和焦黑泥土的混合物。
“唔…挣扎得很厉害。”他轻声自语,声音在空寂的通道中回荡,“以应昇的身手,被拖行至此,途中至少反杀了三个…真不愧是巡猎的命途行者。”
越往深处,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败气息与刺鼻的药水味便愈发浓重,几乎凝成实质。墙壁上开始出现非自然的、如同活物血管般搏动的暗红色菌毯,它们贪婪地汲取着地面上早已凝固的深色液体。
终于,在一处较为开阔、仿佛被改造为临时实验室的洞窟入口,祀罅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久经沙场的老兵也为之胆寒。
地面遍布着挣扎的抓痕,十指磨破的血肉混着尘土,深深嵌入石质地面。几处断裂的、明显属于束缚装置的金属镣铐散落四周,断口处并非整齐切割,而是带着一种狂暴的、硬生生挣裂的扭曲感。
而最触目惊心的,是中央那片区域。
大片大片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呈现出喷溅、甩落、以及…拖拽的多种形态。
一些沾血的、写满疯狂祷文与实验数据的硬黄纸散落其间,被践踏得不成样子。几支破碎的、残留着粘稠绿色药液的注射器碎片,如同恶毒的昆虫残骸,镶嵌在血泊之中。
祀罅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角落那片最为深暗的血迹旁。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截…断裂的红色缎带。
那是应昇一直系在腕间,从未离身的东西,据说是他母亲唯一的遗物。
此刻,它却像一抹被遗弃的残霞,孤零零地躺在污秽之中,一端还沾染着已然发黑的血指印,仿佛其主人在承受极致痛苦时,曾死死攥住它,直至力竭…或是被强行扯断。
祀罅缓步上前,并未立刻拾起那截缎带。他蹲下身,指尖虚悬于血迹之上,感受着此地残留的、混乱而痛苦的能量场。
他能“嗅”到丰饶赐福那野蛮的、催发生机的力量,如同附骨之蛆,试图强行改造血肉。
他能“听”到药王秘传那癫狂的、侵蚀心智的低语,如同万千毒虫嘶鸣。
他更能“看”到,在此地曾发生过的、不屈的灵魂与扭曲的肉体之间最惨烈的抗争。
“嘶——”祀罅闭上那只上绿下蓝的眼,舔了舔尖锐的犬齿,“好啦,我知道当时是如何的惨状了,别复现了,好吗?”
“强行灌注…命途力量互相排斥…还有…”祀罅的瞳孔微微收缩,“玩斗虫呢……”
他感知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无比古老冰冷的力量残留——那是属于玉霄的「不朽」之力,正与丰饶的力量激烈对抗,守护着应昇即将崩溃的神智。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截红色缎带上。
祀罅终于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将那截断裂的红色缎拾起,拂去其上的尘埃,小心地纳入怀中。
他站起身,环顾这片人间炼狱,眼神归于一片沉寂的深邃。
“该结束了。「丰饶」的狗崽子们。”
祀罅白色的衣袍在昏暗中仿佛一盏即将熄灭的孤灯。
“在仙舟这么久,我经常会想什么时候腾骁才会停止他的监控,对我这个不速之客信任点。”祀罅抬手,握住一把利剑,“瞧瞧,当代百冶倾情之作——「拜谒真我」。”
“只可惜,这把剑是第一次拿敌人的血开锋。可能有些钝,不过……我会温柔些的——”
祀罅一步步的向前走。
阴影蠕动,同小山般的步离人堵死了去路,猩红的眼珠死死锁定了这个不速之客。
它们没有立刻咆哮着冲上来,反而从喉咙深处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呈扇形散开,带着猎食者特有的谨慎
——这个白衣金发的存在,身上散发着一种让它们本能感到不安的“空无”。
祀罅停下了脚步,异色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情绪,既无恐惧亦无战意,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
他甚至没有摆出防御姿态,只是静静地看着它们,仿佛在看几块即将风化的石头。
“告诉我,你们抓来的小家伙,在哪?”
步离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却展现出与其体型不符的迅猛,裹挟着腥风,利爪直掏祀罅心口,足以撕裂轻型星槎装甲的力量凝聚于爪尖。
面对这足以开碑裂石的一击,祀罅只是微微侧身。
“我可没有心情和你们说掏心窝子的话,粗制滥造出的胚兽没有交流能力吗?”
不是闪避,更像是……他所在的那片“空间”本身,拒绝了这个攻击的“存在”。
利爪擦着他的衣襟掠过,击打在岩壁上,轰出一个大洞,碎石飞溅。
而祀罅,连衣角都未曾被劲风带动。
步离人一愣,随即是更狂暴的愤怒。它再次挥爪,其余的步离人也一扑而上。
这一次,祀罅抬起了手。
他的动作看起来缓慢而优雅。他没有凝聚能量,没有召唤武器,只是伸出手指,如同拂去灰尘般,轻轻点向最先那头步离人战士的额头。
指尖触及那他们肉躯的瞬间——
“我后悔了,你们拉低了我武器的价值……”
以他的指尖为中心,步离人战士那狂暴的生命气息、坚韧的皮肤、强健的肌肉……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开始无声无息地“消失”。
最先融化的是皮肤,然后是血肉,最后是他们的骨骼。
从“存在”向“虚无”的逆转。它那猩红的眼珠中最后映出的是同伴惊恐的眼神。
不过一息之间,一头庞大的步离人战士,就这么凭空“蒸发”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你们知道,只有为人的开拓,如何能这么顺利吗?虽然很煎熬……”
另外的步离人的攻击戛然而止,它们僵在原地,源自生命本能的、对绝对“无”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杀戮的欲望。
它们看着祀罅,如同看着宇宙本身冰冷的终末。虚无的白色漫了上来,衣服、头发、眼睛,无一例外的染上了虚无的色调。
“答案我也不懂,可能他们都对‘伊克斯’恐惧至极吧。”
祀罅的目光转向它们,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麻烦几位配合。”
如同微风拂过沙堡,剩余的步离人战士连同它们手中的武器,在无声中崩解、消散,连一丝尘埃都未曾扬起。
通道内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岩壁上那个巨大的爪印,证明着刚才并非幻觉。
祀罅放下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脸上没有任何消耗过度的迹象,只有一种更深沉的疲惫。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微弱的照明之下,他的身躯似乎透明了几分。
他跨过那空无一物的地面,继续向前。步离人的拦截,未能让他停顿哪怕一秒,也未能在他心中激起丝毫涟漪。
唯有空气中残留的、属于应昇的痛苦气息,和他怀中那半截冰冷的红色缎带,还在指引着他,走向那片更深、更暗的绝望。
“这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他们也被你列入了同伴的范围……祀罅。”
“有人给了你最初的名字,你也要回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