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孙家教头那恶毒而幸灾乐祸的话语,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刘昊早已紧绷到极致的心神。
“派去求援的人……根本就没想让你活着等到援军!”
“你知道是谁拦下了你的求援信吗?你绝对想不到……”
声音在阴湿的空气中回荡,充满了扭曲的快意。
刘昊猛地一步上前,几乎贴到铁栅前,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说!是谁?!”
孙家教头被刘昊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骇得微微一缩,但随即又鼓起那点可怜的恶毒勇气,嘶声道:“是……是郡守府的长史!赵康!是他在半路截住了你的人!因为……因为郡守大人根本不想救你!他巴不得你和这破堡一起被胡人碾碎!你死了,黄金的秘密,还有你屡次抗命、得罪孙家的罪过,就都死无对证了!”
郡守长史!赵康!
果然是他!虽然早有预料,但被证实的这一刻,那股被背叛、被抛弃的怒火依旧如同岩浆般在刘昊胸中翻腾!边军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守护疆土,而那些高高在上的肉食者,却为了一己私利,暗中捅刀,断送生机!
“为什么?!”刘昊低吼,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为什么?哈哈!”孙家教头癫狂地笑着,“因为你碍事!因为你手里有黄金!因为你不肯乖乖当狗!郡守大人要和慕容部做大生意,要平衡各方势力,你和你这破堡,就是必须踢开的绊脚石!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刘昊已经猛地转身,大步离开了地牢,不再听他那绝望的狂吠。
真相已经足够。
援军,永远不会来了。
他们被彻底抛弃了。从始至终,这就是一场注定孤独的、被内外敌人共同谋划的死局!
绝望吗?愤怒吗?
是的!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褪去所有幻想后产生的、冰冷到极致的清醒和疯狂!
既然无人来救,那便自救!
既然皆要我死,那便看看,谁先死!
刘昊走出地牢,重新呼吸到冰冷而充满硝烟味的空气。堡内,疲惫不堪的守军和面黄肌瘦的妇孺,都下意识地看向他,眼神里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期盼,期盼他能带来奇迹。
刘昊的目光扫过他们,扫过这座残破却凝聚了无数心血的堡垒。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下,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登上主堡残破的台基,面向所有还能动弹的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死寂的堡垒:
“都听好了。”
所有人屏住呼吸。
“援军,不会来了。”
一句话,如同重锤,砸碎了所有人眼中最后的光。一片死寂,绝望如同实质般压下。
但刘昊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猛地抬起头!
“郡守,把我们卖了。孙家,盼着我们死。胡人,就在外面等着把我们撕碎。”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扫过一张张震惊、愤怒、最终变得扭曲的脸庞。
“但是!”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斩开绝望的阴霾!
“老子还没死!老子手里的刀还没断!”
“他们想让我们死,我们就偏偏要活!而且要活得比谁都好!”
“援军不来,老子带你们杀出去!”
“郡守不管,老子带你们讨公道!”
“胡人要战,老子就杀到他胆寒!”
他猛地拔出那柄砍得卷刃的弯刀,直指北方胡营,发出震动夜空的咆哮:
“弟兄们!婆娘们!老子们没有退路了!身后就是父母孩儿!就是咱们最后的窝!”
“是像个孬种一样饿死、等死、被胡人砍死!还是跟着老子,豁出这条命,杀出一条血路,抢他娘的粮食,夺他娘的刀箭,让所有想咱们死的人看看,汉家儿郎的血性!”
“告诉我!你们选哪条路?!”
死寂。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怒吼!
“杀!杀!杀!”
“跟着昊爷!杀出去!”
“虓虎!虓虎!”
被抛弃的愤怒,求生的欲望,被刘昊的狂野彻底点燃!所有的恐惧和绝望,都化作了歇斯底里的战意!
哀兵必胜!置之死地而后生!
刘昊要的就是这股气!这股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凶悍之气!
“好!”刘昊眼中凶光大盛,“还能拿得起刀的,跟老子来!老王,组织所有妇孺,准备好,一旦我们打开局面,立刻跟着冲出去,往南边黑风岭密林里撤!”
“张诚!挑十个最悍不怕死的,跟我做尖刀!”
“其余人,以陷阵营老兵为骨,结阵紧随!”
“把我们最后那点炒面都吃了!把缴获的胡人烈酒拿出来,喝了!”
一道道命令下达,整个堡垒如同即将爆炸的火药桶,开始了最后的、疯狂的准备!
人们红着眼睛,吞咽着最后一点食物,灌下辛辣的劣酒,将恐惧和犹豫彻底抛诸脑后,只剩下最原始的杀戮和求生本能。
刘昊将那把秃发蛮山的头颅,狠狠插在一根长矛上,矗立在堡门之后!作为战旗,更作为复仇的宣告!
子时,天地间最黑暗的时刻。
堡门,被缓缓推开。
刘昊一马当先,身后是张诚和十名精选的死士,再后面,是三十余名虽然疲惫伤残,却眼神凶戾如狼的守军!
没有呐喊,没有火光,只有沉重的呼吸和兵刃摩擦甲片的细微声响。如同一群沉默的幽灵,潜出堡垒,融入了无边的夜色。
他们的目标,不是胡人的主营,而是——白天观察到的,位于胡营侧后方的一处辎重堆放地!那里守卫相对松懈,而且堆放着胡人抢掠来的粮草和部分箭矢!
偷袭,烧粮,制造最大的混乱,然后趁乱突围!
黑暗是最好的掩护。刘昊等人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摸掉了外围几个昏昏欲睡的哨兵。
越来越接近那片辎重区。已经能看到堆积如山的麻袋和草料,以及几个围着篝火打盹的胡人看守。
成功在即!
然而,就在刘昊打出手势,准备发起突击的瞬间——
“咻——啪!”
一支响箭突然从不远处的黑暗中被射上天空,爆开一团微弱的火光!
紧接着,四周骤然亮起无数火把!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中计了!胡人早有防备!
“哈哈哈!刘昊!老子等你多时了!”一个嚣张的胡语声音响起,只见白天那名獒犬卫的千夫长,在一群精锐亲兵簇拥下,从阴影中走出,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早就料到你们这群穷途末路的耗子会来偷食!”
埋伏!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刘昊心头一沉,但脸上却毫无惧色,反而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等的就是你!”
他猛地将手指放入口中,发出一声尖锐悠长的唿哨!
这不是撤退的信号!
而是——全面进攻的信号!
下一刻,异变陡生!
胡人营地的大后方,慕容廆王帐所在的核心区域,突然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和剧烈的爆炸声!火光冲天而起!
几乎同时,侧翼另一个方向,也响起了激烈的厮杀声,似乎有一股不明人马在猛攻胡营!
胡人千夫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惊骇回头:“怎么回事?!”
营地彻底大乱!前方的埋伏圈,后方的遇袭,让胡人指挥系统瞬间失灵!
“就是现在!杀!”刘昊岂会错过这天赐良机?怒吼一声,如同猛虎下山,直扑那惊疑不定的千夫长!
张诚等人也立刻反应过来,虽然不知援军从何而来,但战机稍纵即逝!立刻结阵向前猛冲!
“挡住他们!”千夫长慌忙下令,自己却在亲兵保护下连连后退。
刘昊根本不理睬杂兵,目标只有一个——敌酋!他如同旋风般撞入敌阵,刀光闪处,人仰马翻,直取那千夫长!
那千夫长也是悍勇,见避无可避,拔刀迎战!但他武艺远不如秃发蛮山,更被后方遇袭搞得心慌意乱,不过三五回合,便被刘昊一刀劈断兵器,随即反手一刀,削飞了半个头颅!
主将瞬间被杀!埋伏的胡人更是阵脚大乱!
而堡内,老王看到信号和胡营后方的大乱,立刻率领所有妇孺,发出震天的呐喊,如同决堤洪水般冲出堡垒,向着南方亡命奔逃!
整个战场,彻底失控!胡人前后遇袭,指挥瘫痪,又见守军如同疯魔般亡命反击,竟一时被打懵了,不知该先应对哪边!
刘昊浑身是血,如同地狱归来的杀神,他夺过那千夫长的战旗,狠狠踩在脚下,举刀狂吼:
“慕容廆已死!胡虏败了!杀啊!”
尽管是虚张声势,但在这种极度的混乱中,却产生了巨大的效果!许多胡人士兵信以为真,更是斗志全无,纷纷溃逃!
“抢粮!抢马!抢兵器!”刘昊大吼着,带头冲入那片无人看守的辎重区,将士们疯狂地将粮食袋搬到缴获的战马上,抢夺箭矢和刀剑。
混乱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等到慕容廆勉强稳住中军,派兵来援时,刘昊早已带着缴获的大量物资和幸存的部下,护着大部分百姓,消失在了南方的黑暗密林之中。
留给胡人的,只有一片狼藉的营地、熊熊燃烧的辎重、遍地尸体和那杆被踩踏污损的獒犬战旗。
慕容廆看着这一切,气得几乎吐血,却已无力再组织有效的追击。经此一夜,他损失惨重,士气低落,更重要的是,那股神秘的、不断袭击他后方的力量,让他感到了深深的忌惮。
他不得不下令,焚毁那座空无一人的堡垒,然后带着无尽的耻辱和愤怒,缓缓撤兵北返。
虓虎刘昊,之名,经此一夜,真正威震边塞!
黑风岭密林深处,暂时安全下来的残兵百姓们,围着抢来的粮袋和篝火,又哭又笑,庆祝着这难以置信的生机。
刘昊清点着人数,心中稍安,大部分人都逃了出来。
张诚走过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深深的疑惑:“校尉,方才胡营后方……”
刘昊摇了摇头,目光投向依旧隐约传来火光和骚动的北方,眼神深邃。
“不是郡兵,也不是‘影蝎’。”他缓缓道,从怀里掏出那枚冰冷的“影蝎”木牌和染血的碎布。
“那会是谁?”老王忍不住问。
刘昊沉默片刻,忽然道:“还记得黑风寨那个侥幸逃走的二当家吗?还有……我们最初发现黄金和符号的那个地方……”
他话音未落——
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轻微却有序的脚步声。
幸存的战士们立刻警惕地抓起兵器。
只见黑暗中,一队约二十人的黑衣劲装汉子,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他们装备精良,行动矫健,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为首一人,摘下蒙面黑巾,露出一张冷峻而带着一道刀疤的脸。
他走到刘昊面前,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抱拳行礼,声音低沉:
“黑风岭,震远镖局,总镖头,雷豹。”
“奉大小姐之命,特来接应刘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