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壁垒外部平台,死寂笼罩。赵猛坠入灰色云海前那决绝的大拇指,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孙小胖的呜咽渐渐止息,只剩下压抑的抽气声。韩屿死死盯着终端屏幕,手指因用力而发白,试图从混乱的数据流中捕捉任何一丝关于赵猛生命信号的迹象,哪怕明知是徒劳。
雷栋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一片血肉模糊。他没有处理伤口,任由冰冷的金属地面汲取着那点微不足道的温热。他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望向近在咫尺的静默壁垒核心,那片巨大的、散发着永恒痛苦波动的阴影。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悲伤是奢侈品。
“检查环境,寻找掩体和可利用资源。”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韩屿,尝试扫描壁垒外部结构,寻找薄弱点或入口。小胖,扩大感知范围,警惕任何动静。”
他的指令将沉浸在悲痛中的两人强行拉回了现实。韩屿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开始操作终端。孙小胖也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将感知如同触角般小心翼翼地向四周延伸。
平台异常广阔,边缘没入更深的黑暗,仿佛漂浮在虚无中的一块碎片。除了他们坠落的出口正在缓缓弥合,四周只有冰冷的金属和死寂。壁垒墙体上看不到任何明显的门户或缝隙,只有那些缓慢蠕动、交织的秩序锁链与混沌暗影,散发出令人绝望的坚固感。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他们身边,而是源自壁垒的核心方向!
一道清晰的、虽然微弱却无比坚定的银色光丝,如同穿越了无尽虚空,猛地从壁垒核心那片痛苦的阴影中穿透而出!它无视了那些缠绕的锁链和弥漫的静默力量,精准地连接到了壁垒外部墙体某个不起眼的、正在被灰色静默力量疯狂侵蚀的微小区域!
是蒲凝!
她成功了!在云海另一端的规则支柱上,她强行织补、甚至强化了那条岌岌可危的“锚点”连接!
那根银色光丝,并非纯粹的能量,其中流淌着清晰可辨的、属于陈凌的人性碎片波动,以及蒲凝自身那温和而坚韧的“调和”意志!它像是一根纤细却无比坚韧的神经,重新将陈凌那被规则淹没的意识,与外部世界,与蒲凝这个“锚点”,连接了起来!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越来越多的银色光丝,以那最初的连接点为中心,如同生命的脉络般,向着四周的壁垒墙体蔓延、编织!它们巧妙地穿梭在秩序与混沌锁链的缝隙间,避开静默力量最浓郁的区域,开始构建一张覆盖了小片壁垒墙体的、复杂而精妙的银色网络!
这张“人性织网”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波动,它不强横,不霸道,却带着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渗透力。它所覆盖的区域,那些狂暴的秩序与混沌力量似乎被稍稍抚平,冲突变得缓和;而那无孔不入的静默力量,则像是遇到了克星,被一点点排斥、逼退!
“蒲姐…她做到了!”孙小胖激动地喊道,他的感知能清晰地“看”到那张银色网络正在顽强地生长,以及网络另一端,蒲凝那虽然疲惫却无比坚定的精神核心。
韩屿的终端也捕捉到了这惊人的规则变化:“锚点连接强度在提升!陈队那边的痛苦波动…好像…减弱了一点点?不,不是减弱,是变得…更有‘人性’了!”
有效!蒲凝的织网,正在起作用!
然而,这片死寂的囚笼,其“主人”绝不会允许这样的“异常”存在。
几乎在“人性织网”成型的瞬间,整个静默壁垒,猛地一震!
一股远比之前在云海中感受到的、更加庞大、更加古老、更加冰冷的意志,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被蝼蚁叮咬惊醒,带着被冒犯的愠怒,从壁垒的最深处轰然降临!
归寂之主的注视,再次锁定!但这一次,更加集中,更加…具有针对性!
轰隆隆——!
并非声音,而是规则层面的恐怖轰鸣!壁垒核心,那庞大的阴影剧烈翻腾起来,更加粗壮的秩序锁链与混沌暗影如同被激怒的巨蟒,疯狂抽打、缠绕,试图绞碎那张新生的银色网络!浓郁的、近乎实质的灰色静默力量,如同海啸般从四面八方涌来,重重拍击在织网之上!
银色织网光芒急剧闪烁,剧烈震颤,刚刚编织好的部分结构瞬间就出现了崩散的迹象!连接另一端,蒲凝的精神波动传来一阵剧烈的摇曳,显然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
“不好!她撑不住多久!”韩屿看着终端上急速下跌的连接稳定系数,失声喊道。
雷栋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他们身处外部,根本无法介入那种层面的规则对抗!
就在这时,那归寂之主的冰冷意志,似乎注意到了这几个停留在壁垒外部的“小虫子”。一股充满终极静默与万物终结意味的低语,如同冰冷的毒液,直接灌入他们的意识深处:
…渺小的火花…妄图照亮永恒的夜…
…平衡是虚妄…存在是痛苦…唯有回归寂静…才是终极的安宁…
…放弃挣扎…融入吾之怀抱…与万物一同…长眠…
这低语并非攻击,却比任何攻击都可怕!它直接拷问着存在的意义,放大着潜藏的绝望,引诱着灵魂放弃一切抵抗。孙小胖第一个承受不住,双手抱头跪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韩屿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眼神开始涣散。
就连雷栋,也感觉自己的意志如同暴露在寒风中的火苗,随时可能熄灭。赵猛牺牲的画面、陈凌痛苦的嘶吼、前路无尽的绝望…种种负面情绪被无限放大,几乎要将他吞噬。
不能放弃!绝不能!
雷栋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和血腥味让他瞬间清醒了一丝!他看向那仍在灰色狂潮中顽强闪烁的银色织网,看向壁垒核心那片代表着陈凌的痛苦阴影,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陈凌——!听到吗?!蒲凝在为你拼命!赵猛为我们开路死了!你他妈给老子坚持住——!!!”
他用尽全部的精神力量,将这份不屈的意志,这份对同伴的信念,这份绝不低头的怒吼,向着那银色织网,向着壁垒核心,疯狂地传递过去!
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他必须做点什么!
仿佛是对他怒吼的回应,那原本在静默狂潮中摇曳欲灭的银色织网,猛地再次亮起!织网中心,那最初连接点的位置,一点极其微弱的、却无比熟悉的意识波动,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火星,顽强地穿透了层层阻碍,与雷栋的意志产生了刹那的交织!
是陈凌!
那波动短暂、模糊,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却清晰地传递出一个信息:
…走…快走…这里…危险…
紧接着,那点意识火星便被更加狂暴的灰色静默彻底淹没。
但就是这刹那的交织,让即将崩溃的孙小胖和韩屿精神一振!
也就在这一刻,韩屿的终端发出了刺耳的警报!
“检测到高能反应!来自…我们侧后方平台深处!”韩屿强忍着精神的眩晕,看向终端指示的方向。
只见在平台远处那片残破的金属建筑阴影中,一点幽蓝色的、不同于静默灰色的光芒,正缓缓亮起。那光芒中,隐隐传来一种…与建造者遗迹类似,却又更加尖锐、更加冰冷的能量波动。
是敌?是友?
还是…另一个未知的变数?
前有归寂之主的低语侵蚀,后有银色织网岌岌可危,侧面又出现了不明的能量反应。
烛龙小队残存的三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
雷栋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幽蓝的光芒,又看了一眼仍在静默狂潮中苦苦支撑的银色织网,做出了决定。
“向那个蓝光方向移动!保持警惕!”
无论如何,停滞不前就是等死。
他们必须在这片绝望的壁垒边缘,抓住任何可能存在的,哪怕是微乎其微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