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永宁侯府门前的热闹景象并未因前一天的闭门羹而消减,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更多抱着侥幸心理或别有用心的官员及家仆,携带着更为贵重的礼品,簇拥在侯府那两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前。
福伯依旧稳如泰山地坐在门口,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客气笑容,将一波波热情和礼物不厌其烦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挡了回去。
侯府内外,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
墙外喧嚣躁动,墙内静谧异常,透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
皇宫,养心殿。
昭和帝端坐龙椅,听完了吴越低声禀报的关于永宁侯府门前的最新情况,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指尖在龙案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传太子。”
昭和帝淡淡吩咐。
不多时,君容晟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一身明黄色常服衬得他面如冠玉,只是眉眼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矜骄与算计,破坏了几分储君应有的沉稳气度。
见到昭和帝,君容晟敬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
昭和帝抬手,目光落在君容晟身上,没有任何迂回,开门见山道。
“北域之事已了,永宁侯楚廷与吏部官员莫元霖功不可没。依你之见,该如何嘉奖,方能彰显朝廷恩典,又不失体统?”
君容晟心中一凛,知道这是父皇在考验他。
君容晟略一沉吟,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敬重。
“回父皇,永宁侯此番北域之行,不仅稳定灾情,更揪出侯鸿亮此等国之蠹虫,功在社稷,利在千秋!莫元霖亦辅助有力。儿臣以为,当重重嘉奖,方能体现父皇对功臣的重视,亦可激励朝野,使百官效仿。”
“哦?重重嘉奖?”
昭和帝眉梢微挑,语气平淡。
“如何重法?”
君容晟见父皇未有反对之色,心中一定,话语间不禁带上了几分热切。
“儿臣以为,可加封永宁侯;赏赐金银绢帛加倍,以酬其辛劳;同时给其家人些许赏赐。至于莫元霖,可擢升其官阶,委以重任。如此,必能使功臣感念天恩,天下归心。”
君容晟刻意提及楚廷的家人,拉拢之意已十分明显。
昭和帝静静听着,面上无波无澜,心中却是一声冷笑。
加封、厚赏......
这算盘打得倒是精响,恨不得将整个永宁侯府都绑在他的队伍中。
那份急于拉拢兵权在握的勋贵的谄媚,几乎要溢出言表。
“朕知道了。”
昭和帝没有点评君容晟的建议,只是挥了挥手。
“你且退下吧。”
君容晟愣了一下,见父皇不再多问,心中有些没底,却也不敢多言,只得躬身道。
“儿臣告退。”
转身离开时,眼底闪过一丝不甘与疑虑......
刚出养心殿不远,君容晟恰巧遇到了奉召前来的君玄澈。
兄弟二人迎面相遇,气氛瞬间有些微妙。
君容晟停下脚步,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惯有的、带着居高临下意味的笑容,目光在君玄澈身上扫过,语带双关。
“三弟也是来为永宁侯请功的?看来永宁侯此番,真是圣眷正隆啊,连三弟这般清冷性子的人,都如此上心。”
他刻意咬重了“上心”二字,暗示君玄澈对楚廷的巴结。
君玄澈神色不变,只微微颔首,语气疏淡。
“皇兄说笑了,臣弟只是奉召前来。至于功臣封赏,自有父皇圣心独断,非臣子可妄加揣测。”
君玄澈四两拨千斤,将君容晟的试探挡了回去,姿态不卑不亢。
君容晟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冷哼一声。
“三弟倒是谨守臣子本分。”
说罢,不再多言,拂袖而去。
君玄澈看着君容晟离去的背影,目光微沉,随即整理了一下衣袍,沉稳地步入养心殿......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
昭和帝看着这个越发沉稳内敛的儿子,心中对比方才君容晟的表现,不由生出几分感慨。
他问了同样的问题:“北域之功,你以为,该如何赏赐楚廷与莫元霖?”
君玄澈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略作思索,方才开口,声音平稳。
“回父皇,永宁侯与莫大人此行确有大功,理当嘉奖。但儿臣以为,赏赐贵在得当,而非过重。”
“哦?”
昭和帝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为何?”
“父皇明鉴。”
“北域之功,首在父皇运筹帷幄,决策英明;次在朝廷上下齐心,物资调配及时;再次,方是前线将士用命,官员尽职。永宁侯与莫大人,乃是尽忠职守,完成了分内之事。”
“若赏赐过厚,一则,恐使其滋生骄矜之气,二则,易使其他官员产生不切实际的期待,以为只要出差出力,便可获超格封赏,于朝廷长久激励机制不利。三则......”
君玄澈顿了顿,抬眼看向昭和帝,目光坦然。
“侯爷手握重兵,已位极人臣,赏赐当以荣誉、田宅、金银为主,实权官职不宜再动,以免打破朝堂平衡,引来非议。莫元霖确有才干,可按例考评后,依其能力政绩,正常升迁即可。”
“总之,赏罚之道,在于公允,在于可持续,而非一时之厚薄。”
这一番话,立足朝廷大局,思虑周全,既肯定了功劳,又点出了过度封赏的潜在弊端,尤其是对楚廷兵权与朝堂平衡的考量,更是说到了昭和帝的心坎里。
与太子那急于讨好、恨不得将楚廷捧上天的建议相比,高下立判。
昭和帝微微颔首,紧绷的脸色缓和了许多,眼中甚至掠过一丝赞赏。
“嗯,思虑周全。”
昭和帝肯定了君玄澈的看法,随即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探究。
“你此次北域之行,亦是大功一件。说罢,你想要何赏赐?”
君玄澈闻言,并未露出任何欣喜或急切之色,他再次躬身,语气诚恳。
“父皇,北域之事,乃儿臣本分,不敢居功求赏。若父皇垂怜,儿臣别无他求,只求父皇一纸空白的赐婚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