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方寸大乱》
起 · 通话中断
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傅璟深的耳膜,继而直抵心脏。
前一秒,他还听着手机里传来林晚那带着一丝疲惫却轻快的脚步声,以及她无奈的调侃——“傅总查岗这么严格吗?”——他甚至能想象出她说这话时,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带着点狡黠的弧度。后一秒,所有的声音被一声刺耳的摩擦声、闷响,以及一句模糊却凶戾的“捂住她嘴!”粗暴地切断。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书房里,价值连城的古董座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窗外是海城永不落幕的璀璨霓虹。但这些声音此刻都消失了,傅璟深只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凝固、然后逆流冲上头顶的轰鸣声。
他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右手握着手机贴在耳边,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那双平日里深邃如寒潭、能洞察一切金融市场诡谲风云的眼眸,此刻空洞地落在对面书架的一排精装书上,却没有聚焦任何一点。
“林晚?”
他对着忙音的话筒,声音低沉地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只有冰冷的、重复的“嘟嘟”声,像是一种嘲讽。
“林晚!”
他又提高声音喊了一次,这一次,尾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颤抖。依旧没有回应。
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情绪,如同海底最凶猛的暗流,毫无征兆地冲破了他用绝对理性和逻辑筑起的高墙,瞬间攫住了他的全部心神。那不是他熟悉的、可以量化分析的风险评估,也不是他能够从容应对的商业危机。这是一种失控的、混乱的、带着毁灭性力量的恐慌。
“咔哒。”
一声轻微的脆响。傅璟深下意识地垂眸,看见自己左手中指上那枚象征着傅家权柄的翡翠扳指,竟被他无意识收紧的左手硬生生捏出一道裂痕。而他的左手,不知何时正撑在光滑的红木办公桌边缘,指尖下方,那只刚刚还在他手中优雅摇曳、盛着年份极佳红酒的郁金香杯,已然碎裂。暗红色的酒液如同鲜血般在他掌心下蔓延,浸染了桌上摊开的一份重要并购文件,玻璃碎片深深扎进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他却浑然未觉。
疼痛,在此刻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承 · 雷霆之怒
“顾言澈!”
傅璟深猛地对着空气低吼,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绝境的野兽般的戾气。他一把甩开手中碎裂的手机,甚至等不及内线电话,直接按动了手腕上那块定制腕表的一个隐秘按钮。
几乎是在信号发出的下一秒,书房门被猛地推开,顾言澈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疑惑——“老板,这么急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噤声。碎裂的酒杯、狼藉的桌面、蔓延的酒液,以及……傅璟深那只正在滴血的手。最重要的是,傅璟深此刻的状态——那双眼睛里不再是平日里的冷静与漠然,而是翻涌着几乎要实质化的暴怒与……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慌乱。
顾言澈的心猛地一沉。他跟了傅璟深十几年,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甚至亲眼见过傅璟深在谈判桌上面临千亿项目崩盘时,眉梢都不曾动一下。此刻的傅璟深,陌生得让他心惊。
“老板,您的手……”顾言澈上前一步。
“林晚出事了。”傅璟深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却又带着灼人的焦躁,“就在刚才,通话被强行中断,地点应该在从文物研究所回傅宅的必经路线上,靠近南华路那段暗巷。”
他语速极快,逻辑却异常清晰,强行将几乎要吞噬他的恐慌压制成具体的指令。
“第一,立刻锁定她手机最后消失的信号位置,调动卫星权限,我要那片区域十分钟内所有的监控录像,一帧不准漏!”
“第二,联系交通部门,封锁以南华路暗巷为中心,半径三公里内的所有出入口,所有可疑车辆,一律扣查!”
“第三,”傅璟深抬起那只还在滴血的手,指向顾言澈,眼神锐利如刀,“启动‘深空’一级响应,把我手头所有能动用的‘影子’小队全部派出去,用一切手段,给我搜!”
“影子”小队,是傅璟深隐藏在正常商业版图之下,专门处理某些“非常规”事务的力量,非生死存亡关头绝不会动用。顾言澈瞳孔骤缩,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已远超他的想象。
“是,老板!”顾言澈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转身,一边快步向外走,一边已经开始通过加密通讯器下达一连串的命令。
书房里再次剩下傅璟深一人。他试图用未受伤的右手操作电脑,调出城市地图,但那细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却让鼠标光标在屏幕上杂乱无章地晃动。他低咒一声,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那些玻璃碎片又跳了一下。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深呼吸。林晚的脸,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浮现——不是平日里那种带着疏离的温柔,也不是与他交锋时的冷静狡黠,而是在可能面临的危险中,那双总是清亮的眼眸里会流露出怎样的恐惧?
一想到她可能受伤,可能正在某个黑暗的角落无助地挣扎,可能……会消失……一种近乎窒息的抽痛便狠狠攥紧了他的心脏。这种感觉太陌生,太强烈,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他不懂这是什么,只知道他绝对不能失去她!
“老板!”顾言澈去而复返,脸色凝重,“信号最后出现在南华路中段,已经完全消失,无法追踪。监控受到不明信号干扰,那段关键时间的画面全是雪花。对方……非常专业。”
傅璟深猛地睁开眼,眼底已是一片猩红。“专业?”他扯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嗜血的杀意,“联系海城安全部门的负责人,还有通信公司的cEo,我亲自跟他们说。”
他拿起备用手机,拨通号码,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式:“我是傅璟深。我的人在南华路被绑架了。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十分钟内,我要看到恢复的监控和通信记录。否则,明天开盘,我不保证贵公司的股价还能维持在现在的水平。”
转 · 绝望搜寻
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书房变成了临时的指挥中心。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城市地图不断闪烁,红色的警戒圈一层层扩大。电话铃声、加密通讯器的汇报声此起彼伏。
“报告,南向出口排查完毕,未发现目标车辆!”
“西区监控已恢复部分,发现一辆无牌黑色面包车曾在案发时间驶离,但进入老城区后失去踪迹!”
“影子小队已抵达现场,发现地面有挣扎痕迹和……一只女士皮鞋。”
当那只熟悉的、林晚今天出门时穿着的米白色平底鞋的清晰照片被传到屏幕上时,傅璟深周身的气压瞬间降到了冰点。他死死盯着那只孤零零躺在肮脏地面的鞋子,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它主人被强行拖拽时无助的画面。
理性在一点点崩塌。
他像一头困兽,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受伤的手因为紧握成拳,鲜血滴落在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暗红的痕迹。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种最坏的可能性,每一种都让他心脏痉挛。
“查那辆无牌面包车!老城区每一个车库、每一个废弃工厂、每一个能藏人的角落,给我翻过来!”他对着通讯器低吼,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的情绪而变得沙哑扭曲。
顾言澈试图让他冷静:“老板,对方目的是求财或者威胁您的可能性更大,在林小姐失去利用价值前,她应该是安全的。您先处理一下手上的伤……”
“安全?”傅璟深猛地转头,眼神骇人,“你告诉我,把她放在一群不知来历的亡命徒手里,怎么安全?!伤?这点伤算什么!”他几乎是咆哮出声,将旁边架子上的一个明代青花瓷瓶扫落在地,发出一声刺耳的碎裂声。
顾言澈彻底怔住,不敢再言。他从未见过傅璟深如此失态,如此……不顾一切。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希望似乎在随之一点点湮灭。老城区地形复杂,监控覆盖薄弱,那辆黑色面包车如同人间蒸发。每一次传来的“未发现”报告,都像是在傅璟深紧绷的神经上又加重了一分力道。
他颓然坐回椅子上,用那只完好的手撑住额头,挡住了眼中几乎要溢出的绝望和脆弱。他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掌握着足以影响城市命脉的权力,可在此刻,他却连一个想要保护的女人都找不到。这种无力感,比任何商业败局都更让他痛彻心扉。
合 · 孤注一掷
就在气氛压抑得让人几乎窒息的时候,一个加密频道传来了“影子”小队队长的直接通讯。
“傅先生,有发现。我们在老城区边缘,一个废弃的物流中转站附近,发现了那辆黑色面包车的轮胎印迹,非常新鲜。印迹指向中转站内部。但是……”队长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凝重,“根据热成像扫描和外围侦查,里面至少埋伏了八到十人,装备不明,布局专业,不像普通绑匪。强行突入,恐对人质安全造成极大威胁。”
消息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浓重的绝望。
傅璟深“嚯”地站起身,方才的颓败与脆弱瞬间被一种更为可怕的、冰冷的决绝所取代。他走到屏幕前,看着那个被标记出的废弃物流中转站,眼神锐利如鹰。
“位置坐标发给我。”他对着通讯器,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老板,您要亲自去?”顾言澈惊道,“太危险了!那里情况不明,让影子小队制定稳妥方案……”
“稳妥?”傅璟深打断他,缓缓抬起那只依旧在渗血的手,目光落在猩红的伤口上,语气里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疯狂,“顾言澈,你听清楚。”
他抬起眼,目光穿透书房厚重的墙壁,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废弃仓库,看到了那个身处险境的女人。
“我要她毫发无伤。至于其他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裹挟着西伯利亚的寒风,带着碾碎一切的森然杀意。
“死活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