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障码已激活,车辆动力输出限制百分之三十,模拟点火线圈间歇性故障。”皮埃尔的声音加入通讯,“电磁干扰场已建立,覆盖货厢。理论上能干扰警犬嗅觉约十五秒。但别指望太久。”
“足够了。”陈云峰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前方越来越近的边境灯光。
法兰克福奥德河畔口岸。车流缓慢移动。轮到他们时,一名睡眼惺忪的波兰边检警官拿着手电筒,例行公事地绕着货车走了一圈,手电光在改装过的、密不透风的车厢外部扫过。一条黑色的德国牧羊犬跟在警官脚边,懒洋洋地嗅着车轮和底盘。
龙云降下车窗,递出伪造的德国运输公司证件和货物清单(标注为“精密仪器配件”)。他的表情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焦急和无奈。
“怎么回事?故障灯?”警官瞥了一眼仪表盘,用带着口音的英语问。
“该死的,路上突然就这样了,”龙云用流利的德语回答,语气懊恼,“点火系统老毛病,得赶回慕尼黑的维修点。希望别坏在半路。”
警官用手电照了照车内,陈云峰对他微微点头,面无表情。警官的目光扫过两人略显疲惫但并无异常的脸,又看了看那条在车厢尾部嗅闻、似乎显得有些困惑地甩了甩头的警犬,没有发现明显的异常兴奋迹象。
“过去吧。”警官挥挥手,将证件递回。栏杆抬起。
货车平稳地驶过检查点,驶入德国境内。当后视镜中波兰的灯光彻底被德国的黑暗和浓雾吞没时,龙云才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压在胸口的浊气。他关闭了那个隐蔽按钮,仪表盘上的故障灯瞬间熄灭。
“干扰场关闭。车辆状态恢复。”皮埃尔报告。
“成功过境。进入德国境内。”渡鸦的声音传来,“路线修正,避开柏林环线早高峰,取道德国A12高速公路。预计抵达熔炉时间,九小时十七分。持续监控中。”
陈云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但手中的平板屏幕依旧亮着,显示着沿途的监控画面。他的呼吸平稳悠长,仿佛刚才边境的惊险一瞬从未发生。只有紧抿的唇角,泄露出内心那根始终未曾放松的弦。
车厢内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引擎低沉的轰鸣是唯一的背景音。龙云的目光透过挡风玻璃,看向东方天际线。那里,浓重的黑暗边缘,一丝极其微弱、惨白的曙光正试图挣扎出来,照亮铅灰色的云层。
那惨白的光,落在他布满血丝的眼中,没有带来任何暖意,反而像辐射尘埃沉降前,死神投下的第一缕冰冷注视。
冰冷的晨雾如同粘稠的灰浆,死死包裹着那辆伤痕累累的白色奔驰Sprinter货车。它像一头疲惫的钢铁巨兽,在波兰与德国边境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穿行,轮胎碾过湿漉漉的沥青路面,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嘶嘶声。驾驶室内,龙云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每一次换挡都牵扯着左腿枪伤处传来的阵阵钝痛。副驾驶上,陈云峰如同一块沉默的礁石,背脊挺得笔直,布满血丝的双眼却像最精密的雷达,透过弥漫的雾气,死死锁定着前方道路和手中平板屏幕上渡鸦推送的实时监控数据流。
波兰一侧阴冷的边境灯光在后视镜中彻底沉沦,被德国境内更浓重的黑暗吞噬。仪表盘上伪造的故障灯早已熄灭,引擎低沉地咆哮着,动力恢复了百分之百。龙云的手指在方向盘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按钮上轻轻一按,车厢内壁某处传来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咔哒”轻响。
“干扰场关闭。车辆状态全绿。”皮埃尔的声音在骨传导耳机里响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沙哑,“电磁残留清理完毕。‘幽灵’,‘火种’,欢迎回到帝国坟场。”
“收到,‘扳手’。”龙云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喉咙。他瞥了一眼陈云峰平板上的导航路径,目的地清晰地标注着:熔炉。
车厢内弥漫着新塑料、机油、电子元件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与消毒水混合的复杂气味。空气过滤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勉强维持着呼吸的洁净。陈云峰将平板固定在支架上,屏幕上分割的监控窗口——交通节点、热力图、边检动态——如同冰冷的电子眼睛,持续扫描着潜在的危险。他向后靠在改装过的、具有一定防弹功能的座椅靠背上,闭上眼,仿佛要隔绝车外那令人窒息的浓雾和车内同样沉重的无形压力。但仅仅几秒后,他又猛地睁开,锐利的目光扫过龙云因失血和疲惫而显得过分苍白的侧脸。
“腿怎么样?”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回避的穿透力。
龙云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却只牵动了疲惫的肌肉。“汉斯的止痛药还在效期内。”他简短地回答,目光依旧牢牢盯着前方被浓雾和车灯切割出的有限道路,“死不了。就是这德国佬的车座,硬得像块棺材板。”
陈云峰没再追问,只是伸手从座椅下方一个隐蔽的储物格里摸出两个真空包装的野战口粮能量棒,撕开一个,递了过去。龙云接过来,看也没看就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巧克力味,甜得发腻,在口腔里迅速融化,却驱不散舌根残留的硫喷妥钠和血腥带来的苦涩。
沉默再次降临,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固执地填充着空间。车灯的光柱刺破浓雾,照亮前方一块褪色的路牌:德累斯顿- 60公里。东方的天际线,那丝挣扎的惨白曙光,在铅灰色云层的重压下,显得如此徒劳而冰冷,如同辐射尘埃沉降前投下的第一道死亡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