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盯在林天身上。
林天感觉自己像是被活生生剥去了皮，赤裸地站在亿万观众的审判台上，无所遁形。
苏晚晴和林世杰的怒火，反而在此刻诡异地平息了。
那不是原谅。
而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最极致的死寂。
怒到极致，便只剩下冰冷的失望和即将焚毁一切的平静。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林玄动了。
他轻轻地，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战栗，挣脱了母亲苏晚晴紧握的手。
然后，他后退了一步。
又后退了一步，与他们拉开了一个象征着疏离的距离。
他那张俊朗的脸上，还残留着惊魂未定的苍白，眼神里却氤氲起一抹让人心碎的黯然。
“爸，妈。”
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片即将被风吹散的羽毛，“对不起。”
“或许……或许我真的不该回来。”
“这里……好像并没有我的位置。”
说完，他转过身，动作缓慢而僵硬，一步一步，走向门口，仿佛要将自己重新放逐回那个冰冷的世界。
哎？剧本不对啊。
林玄内心的小剧场疯狂刷屏。
按照我看过的八百本小说套路，现在哭着喊着‘这不是我的家’要离家出走的，不应该是他这个冒牌货吗？
怎么变成我这个真少爷要跑路了？
我这波以退为进，是不是有点超纲了？
他这一个转身，像一把无情的重锤，狠狠砸碎了苏晚晴和林世杰心中最后一道名为理智的防线。
“不许走！”
苏晚晴发出一声泣血般的悲鸣，猛地从背后死死抱住了他。
她抱住的仿佛不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而是那个在襁褓中失落、她用十八年眼泪和思念浇灌的骨血。
一松手，就又是万丈深渊。
“混账东西！”
林世杰一声雷霆暴喝，那声音蕴含的怒火仿佛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为之震颤。
他那双蕴含无尽威严的眼睛，此刻已被怒血烧得赤红，死死地锁定在林天身上，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你——给——我——跪——下！”
林天大脑瞬间宕机后又疯狂重启。
他知道，在铁证面前，任何狡辩都是自取其辱。
否则，只会让父母的怒火彻底引爆。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演！
演出一场能让自己死里逃生的戏！
“噗通！”
林天没有丝毫犹豫，双膝重重砸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
“爸！妈！对不起！”
他抬起头，那张英俊的脸上已是涕泪横流，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痛苦，“我错了！可是……我真的不是想害哥哥啊！”
“我只是……我只是太怕了！怕你们被骗！”
他声线嘶哑，每一个字都仿佛从喉咙里用血挤出来的，“哥哥在贫民窟长大，那种地方龙蛇混杂，我怎么能放心！我承认我找了那两个仆人，可我只是让他们去查一下，万万没想到，这两个畜生竟然会曲解我的意思，做出这种龌龊事！是我御下不严！是我识人不明！都是我的错！”
说完，他扬起手。
“啪！”
一个无比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自己脸上。
“啪！”
又一个。
他左右开弓，毫不留情，白皙的脸颊瞬间红肿如猪头。
“爸，妈，你们打我吧！我办了天大的蠢事！我后悔啊！”
这番表演，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危机公关。
林玄站在一旁，看着这场经典的表演，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打个分。
啧，好老套的洗白路数。认错、讲动机、甩锅、自残，一套组合拳行云流水。
可惜，观众席里坐着我这个裁判。
想这么轻松蒙混过关？加点料吧。
林玄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幽深无比。
一丝无人察觉的精神力量如蛛丝般探出，精准地缠绕在林天混乱的意志之上，轻轻拨动了一下。
正在疯狂扇着自己耳光的林天，动作猛地一滞，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与空洞。
随即，他恢复了“正常”，只是那份“悔恨”与“痛苦”，似乎变得更加真挚，更加歇斯底里了。
他抬起那张已经高高肿起的脸，用一种无比虔诚，仿佛在宣读神圣誓言的语气，大声说道：
“爸！妈！我知道我罪无可恕！”
“请不要赶我走！让我留在家里赎罪！”
“就罚我……就罚我在这里，不吃不喝，扇自己一晚上的巴掌！直到哥哥原谅我为止！”
他看着林玄，眼神里充满了被精神力扭曲后的“真挚”恳求：“哥哥，求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吧！”
苏晚晴和林世杰看着他这副“幡然醒悟”的模样，心中的怒火，终究还是被二十年的养育之情冲淡了几分。
林世杰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就在这里，给我好好反省！”
说完，他不再看林天一眼，转身拉起林玄和苏晚晴的手。
“走，我们下楼吃饭。”
一行人沉默地离开了这个令人压抑的房间。
只留下林天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还有那两个，早已吓得瘫软如泥，屎尿齐流的仆人。
……
楼下餐厅。
丰盛的晚餐已经摆满了长长的餐桌，但压抑的气氛，让山珍海味也形同嚼蜡。
林清寒和林紫嫣默默地坐着，谁也没动筷子。林梦瑶则捧着那本《犯罪心理学》，眉头紧锁，似乎在复盘刚才的“犯罪现场”。
苏晚晴心疼地给林玄夹了一块最嫩的龙虾肉。“玄儿，别想了，吃饭。”
林玄点了点头，安静地吃了起来。
餐厅里，只有餐具碰撞的轻微声响。
突然。
“啪。”
一声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声响，从楼上传了下来。很轻，但在这死寂的餐厅里，却格外突兀。
“啪。”
又是一声，带着诡异而固执的节奏。
林梦瑶好奇地抬起头，眨了眨大眼睛：“咦？楼上是什么声音？”
林玄咽下口中的食物，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无辜”。
“哦。”他想了想，才用一种平淡的语气回答道，“刚才弟弟不是说要惩罚自己吗。”
“他说要在楼上扇自己一晚上巴掌，直到我原谅他为止。”
林梦瑶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哦……原来如此。哥，你说，在强烈的负罪感和求生欲双重驱动下，一个人的自残行为能持续多久？这种有节奏的击打，是代表他意志力坚定，还是已经进入了机械性的麻木状态？这可真是个有趣的心理学案例！”
她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在书本的空白处记录着什么。
林玄：“……”
我这妹妹的脑回路，比我的功法还难懂。
嗯，还是爸妈他们正常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