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脸上,生疼。怀里那小小的身体却在打颤,冰得吓人。小孩紧闭着眼,嘴唇都没了血色,每一次微弱的抽噎都像小刀子,在秦无忌紧绷的神经上拉锯。
成了。畜生翻了。孩子接住了。
可悬着的心,只放下了一半。
“呜…妈妈…”怀里的小家伙像只掉进冰水的小猫,无意识地呢喃,声音细若游丝,被暴雨打得七零八落。
秦无忌手臂收得更紧,试图用自己的体温裹住那点微弱的生机。冰冷的雨水顺着他凌厉的下颌线淌下,砸进小孩湿透的廉价雨衣领口。
“孩子…孩子怎么样?!”周汐颜连滚带爬地冲过来,高跟鞋早不知甩哪儿去了,赤脚踩在浑浊冰冷的积水里也浑然不觉。
她扑到秦无忌身边,杏眼里全是惊魂未定的水光,伸手就要去碰孩子的脸,指尖抖得厉害。
“活着。”秦无忌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低沉,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像砂纸在粗粝的铁器上狠狠摩擦。“冻坏了。”
周汐颜的指尖悬在孩子冰凉的小脸前,硬生生顿住。她猛地吸气,强迫自己镇定。
一把扯下自己那件薄薄的、同样湿透的外套,手忙脚乱地去裹孩子。
“我…我抱着!你快看看那畜生死透了没!妈的!”
她骂了一句,声音带着破音的狠厉,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把孩子接过来,紧紧搂在自己怀里,用体温去焐热那小小的冰疙瘩。
秦无忌没动。膝盖还半跪在浑浊冰冷的积水里,泥浆浸透了裤腿。他缓缓抬起眼皮。
目光,像两把淬了寒冰的刀。
唰!
穿透层层叠叠、白茫茫的雨幕。无视了绿化带里像滩烂泥般一动不动的殷富贵,无视了旁边撞得歪斜、轮子还在徒劳空转的破电驴。
直刺!
死死钉在公交站台那窄小的遮雨棚下。
油腻的光头在站台广告牌的微弱灯光下泛着湿漉漉的、令人不适的油光。一身杏黄色的僧衣,披着件还算像模像样的袈裟。
一手托着个紫得发黑的紫砂钵盂,另一只手,却深深插在宽大的僧袍袖子里,鬼鬼祟祟地摸索着什么。
姿态倒是端得挺足,努力想演出点雨中苦行化缘的悲悯味儿。
可惜,逃不过秦无忌这双眼睛。
善恶眼的银芒在秦无忌眼底无声流转,冰冷如扫描仪的射线。
视线焦点,瞬间穿透雨帘阻隔,死死锁定了那只还插在袖子里的手——更准确地说,是死死锁定了那手紧握着的、屏幕尚未完全熄灭的手机。
屏幕微光,幽幽映亮那张故作庄严的脸。嘴角,竟还残留着一丝没来得及完全收起的、黏糊糊的、自以为风流潇洒的笑意。
和尚?化缘?
狗屁!
【深度扫描:目标 - 「慧明」(自称),俗名张旺财。诈骗惯犯,伪装僧人,利用网络及线下情感诈骗,专盯涉世未深年轻女性及中老年信徒。
畜生值:★★★。危险系数:高。核心罪行:利用‘佛媛’人设诈骗财物逾百万,致多人积蓄尽失,精神崩溃。】
系统的信息流如冰水倒灌,瞬间淹没秦无忌的意识。每一个字都散发着浓烈的恶臭。
他视线穿透屏幕微弱的光,锁定那尚未完全暗下去的转账界面。界面顶端,收款人昵称猩红刺眼,像一块腐烂的肉贴在屏幕上:“小白兔乖乖”!
转账金额:50,000.00!
下面那行备注小字,更是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视网膜:“宝,下个月学费已打,好好念书,别太想我哦~ 爱你!(爱心emoji)”
冰冷的愤怒瞬间冲顶!比刚才看到殷富贵冲向孩子时更甚!一种被极度肮脏之物亵渎的暴怒在胸腔里炸开。
狗屁的苦行僧!狗屁的高僧!这他妈是个披着僧袍、专吸人血的毒蛆!用佛像当遮羞布,干着下三滥的皮肉生意!还“宝”?还“爱你”?还他妈爱心emoji?!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秦无忌喉咙深处滚出。比这砸落的暴雨更冰。
他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积水顺着他紧绷的作战裤往下淌。动作沉稳,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怀里的孩子已被周汐颜紧紧护住。
他站直了。雨水冲刷着他线条冷硬的脸颊和脖颈。
目光,重新抬起,比刚才更利十倍,重若千钧,再次狠狠投向那个公交站台下的身影。
“秃驴!”两个字,像两块冰坨砸碎在水泥地上。
声音不高。
却奇异地穿透了哗哗的雨声,清晰地砸进站台狭窄的空间里。
捏着钵盂的假和尚,手猛地一抖。紫砂钵盂差点脱手。
他那张努力维持着悲悯的脸庞瞬间僵硬,嘴角那丝油腻的笑容像烈日下的猪油,飞快地凝固、扭曲。
目光惊疑不定地扫过来,对上秦无忌那双在雨幕深处泛着非人银芒的眼睛时,瞳孔骤然收缩!
恐惧。像冰冷的蛇,瞬间缠上脊椎。
他下意识地想后退,脚跟却绊在湿滑的站台瓷砖边缘,一个趔趄,狼狈地扶住了旁边冰冷的广告牌铁框才没摔倒。
僧袍宽大的袖子随着动作扬起一角。
袖筒深处,有什么东西反光一闪。
金属?手机?
“装神弄鬼!”周汐颜抱着孩子,猛地抬头,冲着站台方向厉喝。
她杏眼圆睁,怒火几乎要喷出来烧穿雨幕。刚才的惊吓和此刻的恶心感交织,让她声音尖利得能划破铁皮。
“披张人皮就真当自己是佛了?给‘小白兔乖乖’打学费的佛?我呸!什么玩意儿!”她狠狠啐了一口,混着雨水。
“小白兔乖乖”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精准无比地扎进假和尚的耳朵里。
他脸上那点强装的镇定瞬间土崩瓦解,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脚下的瓷砖。
他猛地缩回袖子里的手,死死攥紧了手机,仿佛那是他最后一块遮羞布。
“你…你们…胡说什么!贫僧…贫僧听不懂!”他声音拔高了八度,透着心虚的尖利,扭曲的脸上努力挤出愤怒的表情掩饰恐惧,像一只被踩了尾巴又不敢还手的鬣狗。
“贫僧在此…在此化缘修庙!休得血口喷人!佛祖…佛祖会降罪于尔等!”
“佛祖?”秦无忌嘴角勾起的弧度,冰冷刺骨,带着极致嘲讽的意味。
他向前踏出一步。鞋底踩碎积水,发出清晰的破裂声。“你的佛祖,收钱办事是吧?”
他抬起手,食指笔直地、带着千钧之力,隔空点向假和尚那张因惊惧和心虚而扭曲变形的脸。
“收款人,‘小白兔乖乖’。转账备注,‘宝,学费,爱你哟~’。”
秦无忌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清晰无比地穿透雨帘,砸在假和尚的神经上,
也砸在刚刚因为车祸动静而零星驻足、躲在附近店铺雨棚下偷看的几个路人耳中。
“哗——”窃窃私语声隐隐传来。
“卧槽?和尚转账?还宝贝?”
“小白兔乖乖?这昵称…呕!”
“拍下来拍下来!这秃驴有问题!”
假和尚的脸皮剧烈地抽搐,白一阵红一阵,最后涨成难看的猪肝色。
全身筛糠般抖动,那件杏黄的僧袍也跟着簌簌乱颤,像个漏了气的劣质充气娃娃。
他抓着紫砂钵盂的手青筋暴起,指关节捏得发白。另一只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攥着手机,几乎要把它捏碎。
“污蔑!这是污蔑!”他猛地嘶吼起来,声音刺耳得破了音,混合着雨水,听起来滑稽又绝望。
他像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将紫砂钵盂往满是雨水的地面上一掷!
“咣当”一声脆响,劣质的紫砂碎片和几枚可怜的钢镚儿混着泥水四溅开去。
“你们…你们这是亵渎!是诽谤!我要报警!告你们!”
他挥舞着手臂,宽大的僧袖甩出呼呼的风声,像个可笑的提线木偶。
脚下却发虚,蹬蹬蹬退了好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广告灯箱上,震得灯箱嗡嗡作响。
秦无忌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像看着一坨路边的垃圾。“报警?”
他微微歪了下头,动作随意得像拂去肩头一片落叶,眼神里的轻蔑却重得能把人压垮,
“好啊。110,三个数字,会拨吗?要我帮你?”
他顿了顿,目光如冰冷的探照灯,上下扫视着假和尚那身行头。“
报警前,不如先让大家瞧瞧,你这‘苦行僧’,袖子里藏了什么好东西?袈裟下面,又穿的什么名牌?”
“你——!”假和尚的咆哮卡在喉咙里,脸憋得紫涨,眼珠子惊恐地瞪圆,死死捂住自己的袖子。
烂尾楼顶,钢筋骨架在暴雨中沉默矗立。
“噗嗤……”一声短促的、像生锈刀片刮过骨头缝的笑声响起。
黑有常惨白的面具微微侧着,黑洞洞的眼窝“望”着下方戏剧性的一幕。
面具下,嘴角咧开一个夸张而狰狞的弧度,露出的牙齿在昏暗天光下白得瘆人。
“哈!秃驴翻车现场直播?这可比闯红灯刺激多了!秦大神,补刀够狠啊!”
她声音带着神经质的愉悦,穿透雨幕,清晰地落在下方每个人耳中,像毒蛇吐信。
她身后的白问天,握着扭曲伞柄的五指,指关节绷得没有一丝血色,白得几乎透明。
巨大的力道挤压着早已变形的精钢,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持续不断的“嘎吱…嘎吱…”声。
一滴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紧绷的手腕内侧,无声滑落。
滴入同样冰冷的袖口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