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卷着沙尘从工地边缘刮过,林烨站在东角脚手架下,手里还捏着那张名片。阳光斜照在刚绷紧的安全网上,反射出一片淡绿。他没动,目光落在远处村道上几个晃动的人影。
那几人越走越近,领头的是个矮壮汉子,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走到门口停下,冲里面喊:“林老板在吗?我们是西岭村的,听说你们这儿活多,能不能带带我们?”
话音刚落,大哥就从工具房出来了,脸上带着笑,几步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哎哟,可算来了!三儿,你听见没?人家都找上门了!”他回头冲林烨招手,“别愣着啊,赶紧回话!”
林烨没应声,只往前走了两步。他看着这几个陌生人,脑子里却浮现出前两天那个坠楼的年轻木工——腿上的血、家属哭喊的声音,还有自己连夜写下的事故报告。
“我们现在手上三个项目。”他开口,声音不高,“木工组轮轴转,运输组天天加班。再加人,吃住怎么安排?材料调度跟得上吗?”
大哥一挥手:“怕啥?搭个棚子就能睡,饭多添两锅水的事!关键是机会来了,就得抓住!”他转头对来人说,“你们先回去准备,明天就来上工,工钱按日结,绝不拖欠。”
那人一听,脸上顿时露出喜色,连连点头,转身就要走。
“等等。”林烨叫住他们,“你们做过几层以上的框架结构?钢筋绑扎、模板支撑这些工序熟不熟?”
那汉子挠了挠头:“我们…… mostly干平房,两层小楼也盖过。你说的这些……不太一样吧?”
林烨看了大哥一眼:“他们连术语都听不懂,怎么上高空作业?一个卡扣装错,整片架子都可能塌。”
大哥眉头一皱:“哪有那么娇气!不会就学呗,边干边教!你不是一向有主意?反正出事你兜着就行。”
林烨没接这话。他低头盯着地面,系统界面无声浮现:【检测到业务扩展契机,是否启动“团队规模评估”?】
他默许。
眼前数据快速滚动:现有熟练木工十七人,能独立负责模块的仅九人;邻村登记木工四十三名,其中掌握现代施工流程者不足三成,多数仍依赖经验式操作,缺乏标准化意识。
一条红色提示跳出:【技术参差将显着增加工程风险,建议暂缓外扩,优先提升内部承接能力。】
林烨抬起头,语气沉下来:“大哥,我不是不想做大。可咱们现在这块招牌,是拿真金白银和一条命换来的。那篇报道刚登出去,人家信的是‘讲规矩、守信用’这六个字。要是接了活,盖到一半出了事,谁还认这个理?”
大哥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是怕砸招牌?”他声音抬高了些,“可你不往外走,永远就只能在这儿修修补补!县里的工程招标下个月就开始了,凭咱们现在的名声,完全能去争一争!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别人把单子拿走?”
林烨没反驳,只是问:“如果我们现在拉起一支三十人的队伍,你能保证每组都有懂标准流程的人带队吗?万一中间有人偷工减料,查不出来,怎么办?”
大哥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林烨继续说:“我们现在最缺的不是人,是能让新人快速上手的骨干。没有师傅,光招人进来,那就是赶鸭子上架。”
他抬头看向第三层脚手架,那里还挂着昨天记者拍过的安全巡检表。纸页被风吹得微微颤动,上面的名字清清楚楚。
“我可以答应拓展。”他说,“但前提是,不能乱来。宁可慢一点,也不能让任何一个兄弟冒不该冒的险。”
大哥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下:“你还真是变了。以前你病歪歪的,家里大事小事都轮不着你说话。现在倒好,一句话能把整个局定死。”
林烨没回应。
大哥蹲下来,捡起一根断掉的木条,在地上划了条线:“你看,这边是稳,这边是快。你想走稳路,我能理解。可现实是,机会不等人。今天这些人能来找你,明天就能去找别人。等你准备好了,黄花菜都凉了。”
林烨蹲到他对面,用手指点了点那条线的中间:“我要的不是非此即彼。是要找到既能提速、又不失控的办法。”
“那你打算怎么找?”大哥问。
林烨沉默了几秒,脑海里闪过系统的提示。他知道,靠现有的人力一点点带徒弟,太慢。但如果能引入更高效的训练方式……
“得先有人能站上讲台。”他说,“不是普通工人,是能教别人的那种人。有了他们,才能批量带新人。”
大哥眨了眨眼:“你还想搞教学?”
“不是教学,是实操培训。”林烨说,“每天固定时间,集中练一项技能,比如模板安装、钢筋绑扎,合格了才能上岗。过程中全程监督,记录问题,定期复盘。”
大哥听得直摇头:“听着像学堂,不像工地。工人都忙着赚钱,谁愿意天天上课?再说,谁来教?老张会算账,但让他讲课,舌头都能打结。”
林烨没争辩。他知道现在说再多也没用,真正的问题在于——谁能胜任这个角色?谁既有技术,又能把经验变成别人能听懂的东西?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几个西岭村的汉子已经走到村口,其中一个回头望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
大哥看着他们的背影,叹了口气:“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暂时只能这样。”林烨说,“我们现在接不了新项目,也不具备带新人的能力。贸然扩张,只会把好不容易攒下的东西毁掉。”
大哥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我知道你是为大局考虑。可我总觉得,你太谨慎了。有时候,就得赌一把,才能翻过这座山。”
林烨也站起来:“我不反对赌。但我得知道,这一把下去,赢面有多大。如果是瞎赌,那不是勇气,是拿大家的命开玩笑。”
大哥没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朝工具房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又停了一下,背对着林烨说:“县里那边,我已经托人打听过了。第一个招标项目是学校综合楼,六层框架结构,工期四个月。如果你能在两个月内拉出一支二十人的合格队伍,咱们就有资格报名。”
说完,他推门进去,砰的一声关上了。
林烨一个人站在原地,风吹得他衣角轻轻摆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还在微微发紧。他知道,大哥说的是实情。机会确实来了,而且不小。
但他更清楚,真正的瓶颈不在外面,而在内部。
没有可靠的师资,没有成型的培训机制,再多的人进来也只是堆人数。一旦出事,所有积累都会崩塌。
他缓缓掏出系统终端,屏幕亮起,首页静静悬浮着一行新提示:【任务待领取:构建高效施工人才培养体系】。
他还没点开。
远处,最后一缕尘烟从村道上散尽。太阳升到了头顶,照在未拆的脚手架上,金属杆泛着冷光。
林烨抬起手,轻轻按在终端确认键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