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公鸭嗓粗暴地撕裂了救援现场劫后余生的宁静氛围。
众人惊愕回头,只见其中两人穿着花哨,另一人则身着浅蓝色僧袍,三人皆剃着光头,头顶戒疤清晰可见,其中两人正一脸不善地拨开人群,气势汹汹地走来。
正是高速上被林婉儿用暗器打爆车胎的嚣张青年法号虚竹。此刻他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擦伤,眼神中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死死锁定在林婉儿身上。
这个虚竹身份确实特殊,不仅是少林外门第63代弟子,更是少林外门住持的私生子。自幼被住持养在身边,极尽宠溺,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
此番昆仑之会,本与外门弟子并无干系。但虚竹耐不住寂寞,又仗着父亲宠溺,软磨硬泡非要跟去“见见世面”。
一路上他与狗腿子慧觉开着跑车疾驰,正觉高速行程无聊,恰逢旁边车辆车窗落下,惊鸿一瞥间,看到那清丽绝俗的侧颜,瞬间惊为天人,魂儿都被勾去了大半。
他当即出言搭讪,没想对方竟完全无视,比直接的拒绝更深刻地刺痛了他敏感又自负的神经。
无视的羞辱感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他当即操控着车辆疯狂挑衅,不料这时竟然爆胎了。事后检查车辆,他骇然发现车胎并非无故爆裂,而是被两颗浑圆坚韧、类似女子手串上的珠子精准击穿!
这让他意识到,对方不仅是古武者,而且暗器手法和内力修为都远在他之上。怒火与不甘交织,他立刻打电话向父亲求助。
竹哥,怎么样?住持怎么说?旁边的师弟慧觉眼巴巴地望着张龙挂断电话,连忙追问。
此时虚竹面露得意之色:那还用说?我爸有多疼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慧觉连连点头称是。据说住持在外有几十个私生子,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住持对虚竹格外偏爱。这也正是慧觉甘愿做虚竹狗腿子的重要原因。
内门罗汉堂首座净空因外出任务错过了大部队,正独自驱车赶往昆仑,他此刻就在我们身后不远。主持帮我们安排了净空师兄出面。虚竹志得意满地说。
“净空师兄?!”慧觉惊喜得声音都变了调,眼中满是狂热,“我的天!就是那位二十岁就踏入武道宗师的绝世天才?听说十年前昆仑之会上,他只用一拳就打爆了白莲教那个所谓的大师兄!之后连续三场,对手连擂台都不敢上,直接弃权认输!”
他激动地搓着手,压低声音:“现在十年过去,这位的修为怕是已经深不可测了!要我说,净空师兄绝对是咱们少林百年来最妖孽的存在,最有希望冲击传说中的陆地神仙之境!”
就在这时,手机嗡嗡震动,屏幕上跳出一个短信,只有一个电话号码。虚竹眼睛一亮,知道这必定是那位内门天骄净空的联系方式,迫不及待地按下了拨打键。
电话接通的瞬间,虚竹脸上的嚣张立刻换成了十足的委屈,用他那特有的公鸭嗓带着哭腔道:
“净空师兄!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我是虚竹,住持是我爹…啊不,是住持给我的号码!师弟我被人往死里欺负啊!”
一旁的慧觉立刻屏息凝神,竖起耳朵,脸上配合地露出愤慨之色,对着虚竹用力点头,无声地表示支持。
虚竹得到“鼓励”,戏演得更加投入:“对方二话不说就打爆了我的车胎!您想想,高速上啊!要不是师弟我命大,这会儿早就去见佛祖了!”
慧觉适时地凑近话筒,用他能发出的最“凄惨”的声音帮腔:“是啊师兄,太狠了!我们差点就没了!”
虚竹推开慧觉的脑袋,继续添油加醋,语气变得“悲愤”:“这还不算完!他们仗着武功高,根本不把我们少林放在眼里!说…说我们少林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秃驴,内门的高手更是一群缩头乌龟,只敢躲在寺里念经,根本不敢出来见真章!”
慧觉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对虚竹竖起了大拇指,用口型无声地说:“竹哥,牛逼!”
“砰!”
虚竹话音刚落,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什么东西被捏碎的脆响,紧接着便是一阵忙音。
挂断电话,虚竹脸上露出计谋得逞的奸笑和十足的得意,对着慧觉挤眉弄眼。
“高!竹哥,实在是高!”慧觉这次终于能把心里的佩服喊了出来,激动得满脸通红,“就凭您这手无中生有、暗度陈仓的本事,内门那些只知道练功的木头疙瘩,拍马也赶不上啊!净空师兄肯定气炸了!”
虚竹得意地哼了一声,鼻孔朝天:“等着吧,看师兄怎么收拾他们!那个小娘皮,嘿嘿……”
两人对视一眼,发出心照不宣的猥琐笑声,虚竹仿佛已经看到林婉儿被自己擒住的场景,想到对方绝美的面容,再结合自己那套龌龊的识人经验——他断定这女子不仅是个雏儿,而且极可能是个罕见的无毛白老虎,心里顿时一片火热。
净空挂断电话,眉毛微微蹙起。虚竹是外门住持私生子这事,在少林内部算不得什么秘密,此子仗着身份横行无忌,劣迹斑斑他亦有耳闻。虽说内门清修,外门俗务,但内门的用度终究离不开外门的供养,这香火情分和宗门颜面,终究是要顾及的。
虚竹的话虽不可尽信,但“打爆车胎”之事应非空穴来风。对方明知是少林弟子,仍下此狠手,确实有轻视少林之嫌。想到此节,他眼神微凝,脚下油门不由得加深了几分,越野车引擎发出一声低吼,加速朝着目的地驶去。
当虚竹在混乱的事故现场,一眼锁定那道清丽绝俗的月白身影时,积压的怨毒与瞬间的狂喜让他面容扭曲,他指着林婉儿,尖厉的公鸭嗓划破了空气:“臭婊子!原来你在这儿!可让你爷爷我好找啊!”
“放肆!”
“找死!”
“秃驴!安敢辱我圣女!”
他话音未落,几声饱含怒火的暴喝便如惊雷炸响!侍立在林婉儿身侧的石磊、雷世奇、阿力等几名刑堂弟子看清来人,眼见圣女受此大辱,胸中怒火瞬间被点燃,再也无法遏制!
尽管他们方才救援时内力消耗巨大,气息已然虚浮,但护卫圣女的职责与白莲教的尊严,让他们彻底将自身安危置之度外!
几人双目赤红,强行催动体内残余的所有内力,身形如几头被激怒的雄狮,从不同方位猛地扑向张龙!拳风刚猛,掌影凌厉,腿势如鞭,瞬间交织成一张死亡的罗网,将他所有退路彻底封死,竟是同归于尽的搏命打法!
虚竹和慧觉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被这突如其来的、数人同时的爆发吓得魂飞魄散!眼看那数道携带着惨烈气势的攻击扑面而来,死亡的阴影当头罩下,两人脑中一片空白,瞬间后悔自己为何要冲得这么靠前,甚至连格挡的动作都忘了做出!
就在几名白莲弟子的合击即将把虚竹二人淹没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浅蓝色的身影,如同瞬移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虚竹身前!
无人看清他是如何移动的,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
面对白莲教数名弟子这含怒的、搏命的合力一击,净空面色平静无波,只是简简单单地抬起了右手,宽大的僧袖随之拂出,动作看似缓慢,却后发先至。
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气爆声。
只听“嘭嘭嘭”几声沉闷的撞击声接连响起,如同重锤砸在浸水的厚牛皮上。
三人只觉得一股柔和却沛然气劲迎面涌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在数米之外的地上!
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全场!
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石火间的逆转惊呆了。眼前这几名刚才救援时展现出的力量,众人有目共睹,此刻数人合力,在这位突然出现的蓝袍僧人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林婉儿瞳孔骤然收缩,心头巨震:“武道宗师!”
随即,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这人……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此刻对方身上传来的那股如山岳般的压迫感,让她无暇细想。她焦急地看了一眼被同伴扶起的石磊三人,下意识地侧头望向身旁的楚风。
然而,楚风此刻却微微蹙着眉头,目光似乎投向了远方,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
而刚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虚竹,看着净空那如磐石般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极致的恐惧瞬间被劫后余生的狂喜取代!
“臭婊子,还敢对你佛爷出手,待会儿我定要你好好尝一尝佛爷的厉害!” 他探出头,对着林婉儿继续污言秽语。
眼见虚竹当着数百围观人群的面如此不堪,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愤怒与鄙夷,净空眉头一皱,沉声呵斥:“住嘴!”
虚竹那公鸭般的嗓音戛然而止,样子极为滑稽。
“阿弥陀佛!”净空双手合十,面色肃然,目光如炬般射向脸色苍白的林婉儿,“不知贫僧这位师弟何处开罪了施主,竟让施主两次三番,欲要取其性命?”
林婉儿银牙暗咬,对方那些下流话语实在难以启齿,正在斟酌如何回应。
净空却不待她回答,继续道:“纵有万般不是,施主出手便欲夺人性命,未免太过狠辣,视我少林为何物?” 他声音渐沉,缓步向前,“既如此,说不得要请施主随贫僧走一趟,将此事分说清楚了。”
“无量天尊!拜见少林师兄,晚辈青城山玄城,家师乃是玲珑真人。”
一直静立旁观的小道士看了一眼陷入回忆的楚风,上前一步,对着净空规规矩矩地打了个稽首。
净空凌厉的气势微微一滞。
玄城趁势继续说道:“依贫道看,这其中定然有些误会。大家同属隐门一脉,何必因些许小事便兵戈相向,伤了和气?”
他说话间目光扫过周围越聚越多的围观人群,随即不着痕迹地向前半步,声音压得极低,仅容二人听闻:
“师兄明鉴,此地人多眼杂,无数世俗目光正盯着这里。若真在此地动了手,显露了超凡手段……这后果,恐怕不止是违背了隐门公约那般简单。官方特殊部门那边,怕是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追究起来,你我都难以交代。”
听到“官方”二字,净空眼神微微一凝,深深地看了玄城一眼,似在权衡。片刻后,他周身那凌厉的气息缓缓收敛,转头对虚竹和慧觉沉声道:“我们走。”
虚竹两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净空已转身欲走。
“净空师兄!不能走啊!”虚竹急得跳脚,指着林婉儿和楚风大叫,“就是这对狗男女!他们不仅要杀我,还辱我少林!师兄您神通广大,快拿下他们啊!尤其是那个女的,您千万……”
他的话还没说完,净空微微侧首,一道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压力的目光扫来,顿时让虚竹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后面更加不堪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眼见净空去意已决,周围数百道目光如针般刺来,他只能憋着一肚子火和邪念,灰溜溜地快步跟上。
而在听到“净空”这个名字的刹那,林婉儿的身躯却是猛地一震,如遭雷击!
她死死地盯着净空那逐渐远去的浅蓝色背影,娇躯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仿佛十年前那个血腥的午后、大师兄浑身是血倒在她面前、而那个年轻的僧人冷漠收拳的画面,再一次无比清晰地在她眼前重现。
是他!
真的是他!
那个十年前,在昆仑之会的擂台上,以“失手”为名,一拳震碎了她最敬爱的大师兄心脉的少林罗汉堂首座!
那个让她这十年来,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日夜苦修发誓要超越、要复仇的对象!
一股热血直冲顶门,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冲上去,哪怕明知是飞蛾扑火,也要为大师兄讨一个说法。但体内空空如也的经脉和阵阵袭来的虚弱感,却像冰冷的锁链,将她牢牢钉在原地。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刻骨的悲愤交织在一起,让她眼眶瞬间红了,贝齿死死咬住下唇,一丝腥甜在口中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轻轻按在了她微微颤抖的肩头。
楚风不知道何时已经从那种游离的思索状态中回过神来,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是他?”楚风的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林婉儿猛地转头看向他,眼中充满了无法宣泄的痛苦和仇恨,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哽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楚风看着她这副强忍悲愤的模样,手臂自然地环过她的腰肢,将她有些发软的身体更稳地扶住。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冷冽如刀,目光扫过净空即将消失在车流中的背影,淡淡说道:
“走吧。”
林婉儿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向他。此刻仇人近在眼前,虽然暂时退去,但楚风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让她暂时忍耐,从长计议吗?
楚风察觉到她的疑惑,低头迎上她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淡漠的弧度。
“别误会。”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决断,“我这人,一般不记仇。”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层层车辆,锁定了那个浅蓝色的身影。
“因为有仇,我当场就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