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心祠的残烬在夜风里打了个旋儿,最后一缕火星没入阿幽颈间的灯笼,将暖黄的光晕染得更浓了些。
苏璃立在台阶上,指尖轻轻抚过灯笼外壁,掌心的温度透过灯纸传进灯芯——那是心灯印记在跳动,三十六处连接点的魂力波动如脉搏般清晰,从城南破庙到城西老巷,每一处灯主的供火都平稳得像晨钟。
可她睫毛微颤,眸光在月色里凝起细针。
每隔两个时辰,总有一缕极淡的刺痒顺着某条支线溜进来,像蚂蚁啃食烛芯,在灯网里扫过便走。
主人。
屋脊传来细碎的响动,小烬垂着脑袋跃下,金瞳里浮着冷光。
他前爪按在苏璃手背,九尾半张如扇,鼻尖还沾着星点荧光:影引虫的味儿。
苏璃低头看他肉垫上黏着的半只萤火虫,翅翼间泛着诡谲的青斑——普通流萤的鞘翅是半透明的,这只却像被墨汁浸过,翅脉里还爬着细如发丝的黑线。
烛阴房的秘术。小烬喉咙里滚出低哑的嗤笑,专挑残魂弱的地儿下虫,靠吸魂长大。
虫儿飞哪儿,执灯司的眼睛就盯哪儿。
他们不敢明着来,怕碰碎你织的人心网,只能偷偷摸摸当耗子。
苏璃指尖摩挲着萤火虫的残翅,眼底漫上冷意。
她早料到执灯司不会坐视灯网壮大,可对方选在灯主们刚站稳脚跟时试探,倒比她预想的更急切些——毕竟那日焚烧旧册时,符石里渗出的三百多个名字,足够让司首夜不能寐了。
让他们看。她忽然笑了,指腹轻轻碾碎虫尸,但得给他们看想看的。
小烬歪头,金瞳里浮起探究。
怨魄七号。苏璃转身唤人。
檐下阴影里,半透明的身影现出身形。
怨魄七号残魂上的裂痕已淡得几乎看不见,此刻正攥着那日收的灯主名单,指节因用力泛着幽蓝:苏姑娘。
把血印顺序调了。苏璃伸手点在名单第七行,这七个灯主的信息,换成我昨日给你的假数据。她顿了顿,又补了句,记得把老匠人的骨簪印挪到第三列——那东西沾着他儿子的魂温,最能乱真。
怨魄七号低头看名单,喉结动了动:他们...会信?
信不信不重要。苏璃指尖敲了敲归墟龙涎笺的边缘,重要的是让他们觉得自己信了。她抬眼望向蹲在匾上的团绒,团子,去把安魂谣的节拍改改。
团绒正用尾巴卷着木匾上的字舔毛,闻言耳朵一竖,粉色肉垫啪嗒拍在匾上:
哼错三个音。苏璃屈指弹了弹它额头,要歪歪扭扭的,像被风吹乱的线头。
团绒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蹲坐起来,前爪在半空虚按,喉咙里溢出清软的喵呜。
那调子起先还像溪水流过石子,到第三句突然拐了个弯,像被惊飞的雀儿扑棱着翅膀,最后又慌慌张张地续上——倒真像极了生手灯主第一次供火时的手忙脚乱。
阿幽。苏璃又唤。
灯笼犬从祠内踱步出来,脖颈的灯笼映得它眼睛发亮。
它蹲在苏璃脚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应和团绒走调的歌谣。
用最弱的火,点那盏假灯芯。苏璃弯腰摸了摸它耳朵,要让波动像刚学步的娃娃,摇摇晃晃的。
阿幽尾巴轻扫地面,灯笼火地矮了三寸,灯芯爆出颗小灯花——那是南海归墟的鲛人泪所制,燃起来的魂力波动比真灯主弱三分,却多了两分涩意,像极了初次接触魂火的生涩。
三日后的子夜,西市更楼的破窗里漏出一线幽光。
小烬缩在房梁上,九尾裹着周身气息,连灰尘落在毛上都不见动静。
他盯着下方两个黑袍人——左边那个腰间挂着七盏青铜小灯,右边那个手里攥着块摄魂玉,玉面浮着淡青的魂影,正是守心祠灯网的模糊轮廓。
第七列,第三行。左边的黑袍人压低声音,那老木匠的骨簪印最弱,先拿他开刀。
右边的人点头,指尖掐诀,玉瓶突然泛起红光。
小烬眯起眼——那是剪影使的手段,专能剥离魂痕复刻记忆。
他等着对方触到伪造的魂力波动,等着那抹虚假的涩意缠上玉瓶...
更楼外突然传来梆子响。
左边的黑袍人浑身一震,玉瓶掉在地上。
右边的人弯腰去捡,却见玉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乱码,像被暴雨打糊的画。
中计了!左边的人扯着同伴往窗外钻,这网是假的——
话音未落,一道金芒从梁上劈下。
小烬甩着九尾扑过来,尾尖的火焰卷住右边人的脚踝。
右边人惨叫着摔在地上,左边人刚翻上窗台,却见半透明的身影拦在面前——怨魄七号指尖凝着魂刃,残魂上的裂痕重新泛起幽蓝:想走?
苏璃立在更楼外的巷口,月光漫过她肩头。
她望着被小烬按在地上的两人,听着他们慌乱的求饶,忽然笑了:你们不是来查案的。她踩着青石板走近,鞋跟敲出清脆的响,你们是送上门的...第一批祭品。
黎明前的天光渗进义庄的破窗时,两个黑袍人被拖进了守心祠的密室。
他们的四肢缠着镇魂铁链,链身刻着苏璃用灯火烧出的符文,每动一下就会刺进皮肉。
左边那个还在昏迷,右边那个醒着,瞪着眼睛看密室四角的灯笼——阿幽蹲在角落,灯笼火舔着灯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锁好了。苏璃站在门口,望着铁链在两人手腕勒出的血痕,他们的魂里还带着烛阴房的标记。她转头看向小烬,等夜君离的人到了,正好拿这标记当引子...查查执灯司背后,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小烬甩了甩尾巴,金瞳里跃动着跃跃欲试的光。
密室里,昏迷的黑袍人突然抽搐了一下,铁链发出的轻响——像是某种预兆,正等着天亮后,被更锋利的刀刃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