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陆辰屿仿佛回到了项目最紧张的攻坚期,甚至更甚。他几乎住在了科技社的活动室,除了必要的课程和与林知意短暂的见面,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那方冰冷的屏幕前。不同的是,这次他面对的,并非教授布置的任务或竞赛题目,而是一个完全由他自主定义、秘密进行的“Side project”。
活动室的灯光常常亮至深夜。周屿好几次揉着惺忪睡眼起来上厕所,都看到陆辰屿依旧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行如同瀑布般流淌。
“我说陆神,你这又接了哪个大厂的秘密项目啊?这么拼?”周屿打着哈欠问。
陆辰屿头也不抬,声音因为熬夜而略带沙哑:“私人项目。”
“私人项目?”周屿来了兴趣,凑过去想看,却被陆辰屿下意识侧身挡住屏幕。“哟,还保密?”周屿挑眉,随即恍然大悟,压低声音,“该不会是……给林学妹的‘那个’吧?”
陆辰屿敲击键盘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说:“你很闲?”
周屿立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得,我什么都没问,您老继续!”他咧着嘴溜回自己的床位,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这个“私人项目”的复杂程度,远超陆辰屿最初的设想。他复制了之前跨学科项目的核心渲染引擎和交互框架作为基础,但这仅仅是骨架。他要做的,是往这具理性的骨架里,注入独一无二的、只为一个人跳动的灵魂。
他首先要解决的,是程序的“艺术内核”。他重新调出了林知意所有的设计草图和讨论笔记,逐帧分析她偏爱的色彩搭配、笔触风格和动态效果。他不再仅仅从技术实现角度考虑,而是尝试去理解她所说的“空气感”、“水墨的呼吸”、“笔断意连”这些玄妙的艺术概念,并将它们翻译成机器能够识别和执行的参数与算法。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他需要查阅大量非专业领域的资料,学习艺术史,理解不同画派的风格特征,甚至去旁听了一节美术系的公开课,只为了弄明白“皴法”和“晕染”的区别。对他而言,这无异于从头学习一门全新的、毫无逻辑可言的外星语言。
但他乐此不疲。每一个难点的攻克,每一次成功模拟出她想要的视觉效果,带来的成就感都无比强烈。他甚至开始在代码注释里,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方式,记录下灵感来源:
\/\/ 模拟林《星屿》系列中星空笔触的随机散点算法 v2.1 - 调整了粒子初始速度,更接近她画稿上的‘流星轨迹’
\/\/ 色彩过渡优化 - 参考她调色盘上钴蓝与群青的混合比例,降低饱和度,增加灰度层次
这些冰冷的注释,成了藏匿在他代码海洋里的、最温柔的诗行。
核心功能完成后,陆辰屿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私人定制”。他设计了一个极其简洁优雅的启动界面,背景是他用程序生成的一幅动态星空图,星子的明灭模拟着林知意速写本里那幅雨夜星空的意境。
程序启动后,需要输入密码。
他设定的密码,是他们初次相遇的那天日期。他记得很清楚,那个暮春的雨天。
进入主界面,功能强大却界面清爽。但陆辰屿在其中埋藏了无数个“彩蛋”。
他在帮助文档的角落里,藏了一段用AScII字符拼成的可爱猫咪图案——因为他偶然听夏晚晴提起过,林知意很喜欢猫。
他在一个不起眼的“关于”页面,设置了一个隐藏的命令行入口。如果输入特定的字符串——林知意名字的拼音首字母缩写,屏幕上会缓缓浮现出一行他亲手写下的、极其笨拙却真挚的英文诗句:
“Your smile piled the first ‘hello world’ in my heart.”
(你的笑容,编译了我心中的第一个“hello world”。)
他甚至编写了一个极其隐蔽的、与主程序功能完全无关的小游戏——一个操控着小宇航员在星空中收集星星的简单程序,灵感来源于她正在创作的《星屿》系列。
所有这些隐藏在严谨代码之下的、笨拙而用心的浪漫,花费了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当最后一个调试完成,程序可以稳定流畅地在他专门准备的新平板电脑上运行时,窗外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屏幕上那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杰作,一种混合着疲惫、兴奋和巨大满足感的情绪充盈着他的胸腔。这比他获得任何一个编程大奖,都更让他有成就感。
他小心翼翼地将程序封装好,导入平板,然后将平板放进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深蓝色硬质礼盒中。他没有写卡片,他觉得,程序本身,就是他最完整的告白和解释。
做完这一切,天光已经大亮。他毫无睡意,反而精神奕奕。他看了一眼时间,上午九点。这个时间,她应该刚吃完早餐,或许正准备去画室。
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了片刻,似乎在酝酿着某种情绪。然后,他敲下了一行字:
“在哪?”
消息发送成功。他紧握着手机,等待着回应。晨光透过窗户,照在他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上。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亮起。林知意的回复很简单:
“在画室呀,怎么啦?”
陆辰屿看着这行字,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即将执行一项重大任务。他拿起那个装着平板的深蓝色礼盒,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肩膀,目光坚定地望向美术系逸夫楼的方向。
是时候,将这个承载了他无数夜晚、浓缩了他所有笨拙心意的“系统”,交付给那个唯一拥有访问权限的“用户”了。他不知道这个“程序”运行后,会得到怎样的“反馈日志”,但他已经做好了接收任何结果的准备。毕竟,这本身就是一场概率未知,却值得他投入全部算力的、最高优先级的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