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关的积雪刚没过脚踝,李砚就带着两个伤兵“勘察地形”去了。说是勘察,其实是想找个借口躲开张诚的眼线——自从靖安王离开后,关隘里就多了十几个面生的士兵,走路总爱贴着墙根,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帐子,像一群伺机而动的黄鼠狼。
“先生,咱们真要去黑风岭深处?”赵瑾牵着马,哈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霜,“猎户说那边有瘴气,还有吃人的山魈。”
李砚裹紧羊皮袄,指了指身后跟着的两个“伤兵”——其实是他特意挑的流民,一个腿上有伤却熟悉山路,一个眼睛半盲却能闻出草药。“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他低声说,“张诚的人肯定以为咱们不敢往深处走。”
这是《孙子兵法》里的“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用最明显的目标掩盖真实意图。李砚真正想去的,是黑风岭最深处的迷雾谷——前几日安置流民时,一个老猎户说那里有“会发光的墙”,连野兽都绕着走。
往迷雾谷走的路比想象中难走。积雪压弯了树枝,时不时有冰砣砸下来,砸在头盔上“哐当”响。那两个流民倒是熟门熟路,腿伤的汉子用砍刀劈开荆棘,眼盲的老者则用拐杖敲着地面,嘴里念念有词:“左拐,前面有石缝,能避风雪。”
李砚跟在后面,心里暗暗称奇。这老者的眼睛虽看不见,却能通过风声、脚步声判断路况,比地球的导航还准。他突然想起老猎户说的“发光的墙”,难道真有什么奇物?
走到正午,雾气越来越浓,白蒙蒙的一片,连五尺外的树都看不清。老者突然停住脚,拐杖在地上敲得笃笃响:“不能往前走了,前面是‘神山之障’,冒犯了会遭天谴。”
“神山之障?”李砚来了兴趣,“那是什么?”
腿伤的汉子往雾气里指了指:“就是会发光的墙,俺小时候跟爹打猎见过,像块大镜子,摸上去冰冰的,却啥也照不出来。”
李砚让赵瑾看好马匹,自己跟着汉子往雾气里走。越往里走,空气越冷,雾气里还飘着淡淡的荧光,像无数只萤火虫在飞。走了约莫半柱香,汉子突然拉住他:“到了。”
李砚往前一看,心脏猛地一跳——雾气里真的立着一道墙,约莫两丈高,通体透明,表面泛着淡淡的蓝光,像块巨大的水晶。更神奇的是,雾气一碰到墙就会散开,露出后面黑漆漆的山壁,可墙本身却空空如也,连影子都照不出来。
“这……这是玻璃?”李砚伸手去摸,指尖刚碰到墙面,就传来一阵轻微的震颤,像有什么东西在墙的另一头敲鼓。蓝光突然亮了一下,映出他惊愕的脸——这质感,绝不是这个时代能有的东西,倒像地球的防弹玻璃,却比那更通透,更……有生命力。
“别动!”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李砚回头,看见个穿兽皮的老人从树后走出来,手里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木杖,杖头刻着奇怪的花纹。他的眼睛浑浊,却在看到李砚时亮了一下,“你是……青川关来的?”
“老人家认识我?”李砚警惕地后退两步,手按在腰间短刀上,目光扫过老人兽皮上的纹路——那纹路与界壁刻痕隐约相似,却仍不敢放松:‘老人家既认识我,也该知道青川关现在的处境,若只是闲聊,晚辈还有防务要处理’。直到老人拿出曾被李砚救治的流民信物,李砚才缓缓松开刀柄,继续倾听”。
“你的药,救了不少人。”老人指了指他腰间的药囊,“黑风岭的孩子,都念你的好。”他走到墙前,用手轻轻抚摸着墙面,蓝光在他掌心泛起涟漪,“这不是玻璃,是‘神山之障’,老辈人说,是用来挡东西的。”
“挡东西?”李砚追问,“挡什么?”
老人摇了摇头,木杖在地上画着圈:“不知道。只知道自打有这山,就有这墙。墙那边是什么,没人见过,进去的,都没出来过。”他突然凑近李砚,压低声音,“你知道这地方原来叫什么吗?”
李砚一愣。他只知道这里叫黑风岭,青川河,从没听说过别的名字。
老人用木杖在地上写了两个字,笔画弯弯曲曲,像蚯蚓在爬。“这是老辈子传下来的字,”他说,“念‘息壤’,说是‘能生万物的土’。”
“息壤?”李砚心里咯噔一下。这个词他在地球的《山海经》里见过,说鲧偷了天帝的息壤治水,那是种能自己生长的土壤。难道这个世界,和地球的神话有联系?
“您知道这名字的来历吗?”李砚追问,眼睛盯着老人的脸。
老人却摇了摇头,木杖敲了敲墙面:“老了,记不清了。只知道这名字里藏着事,等你见了‘刻痕’,或许就明白了。”
“刻痕?”
“就在墙根下,”老人往墙的另一侧指了指,“被苔藓盖着,要用心找。”他突然转身往雾里走,兽皮的衣角在蓝光里闪了一下,“别久留,这障壁,不喜生人。”
李砚看着老人的背影消失在雾气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挠着。他蹲下身,果然在墙根下发现了苔藓——深绿色的,长得异常茂密,像故意铺上去的地毯。他用刀拨开苔藓,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墙根的石头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不是字,也不是画,倒像某种符号——有的像扭曲的蛇,有的像展开的翅膀,还有的像无数只眼睛,在蓝光下隐隐流动。李砚伸手去摸,指尖刚碰到刻痕,墙面突然剧烈震颤起来,蓝光暴涨,刺得他睁不开眼。
“先生!”赵瑾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惊慌,“雾里有动静!”
李砚赶紧后退,蓝光渐渐暗下去,恢复成之前的模样。他看着那些刻痕重新被苔藓覆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不是自然形成的,绝不是。这“神山之障”,这“息壤”,这“刻痕”,一定藏着这个世界的秘密。
往回走的路上,李砚一直沉默。赵瑾几次想问,都被他用眼神制止了——他能感觉到,那两个“伤兵”虽然低着头,耳朵却竖得像兔子,显然是张诚派来的眼线。
快到关隘时,腿伤的汉子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李砚去扶他时,汉子悄悄塞给他一块东西——是片晒干的树皮,上面用炭笔写着“老人是守山人,世代看障壁”。
李砚把树皮藏进靴筒,心里豁然开朗。难怪老人知道那么多,他是守着这秘密的人。而“息壤”这个名字,绝不是随口说说,那一定是这个世界被遗忘的真名。
回到关隘时,张诚果然在门口“等”他。“李参军去哪了?”老狐狸笑眯眯地问,眼神却往他的靴筒瞟,“王爷派人送了封信,说让你仔细勘察地形,别让炎国钻了空子。”
“只是在附近转了转……”径直回了营账,多一句话都不想和这个老狐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