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王庭还裹在冷雾里，帐外的火把忽明忽暗，将二王子北烈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案上那叠密报上。最上面的一张，用炭笔标注着“南国商队失踪线报”——三天前斥候传回消息，三支南国商队在乌兰部地界失联，大概率被抓去当俘虏，换粮草和武器了。
北烈指尖捏着密报，眉头皱得很紧。他早想带兵去查，可老可汗让他盯着东部的动向，一时抽不开身。
“二王子，该去巡营了。”帐外亲卫轻声提醒。
北烈刚起身，帐帘就被猛地撞开。青禾跌跌撞撞闯进来，膝盖重重砸在地毯上，布裙上沾着的草屑簌簌掉落。
“二王子！不好了！”青禾声音发颤，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王妃……王妃和苏姐姐不见了！帐里的锦袍藏在草堆里，炭笔散了一地，还有这个……”她颤抖着递出一截染了羊膻味的草绳，指尖还沾着泥土。
北烈接过草绳，指腹蹭过粗糙的纤维，心猛地往下沉。
“她怎么会自己去？”北烈的拳头攥得发紧，指节泛白，语气里满是焦虑和自责，“我明明把密报压下来了，没跟她提商队失踪的事，她怎么知道乌兰部抓了南国人？”
青禾摇头，眼里满是慌乱。而藏在云瑾意识空间里的小七悄悄打了个喷嚏。
北烈脑海里闪过云瑾倔强的模样——上次巴林部来犯，她非要跟着去前线，说“能帮着包扎伤口”；这次知道同胞被抓，更是直接瞒着所有人，孤身伪装成侍女靠近乌兰部。他又气又急，气她自作主张，更急她现在的处境——乌兰部首领阿布乐本就凶狠，一旦发现她的王妃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你先回去，把云瑾帐里的痕迹清理干净，别让任何人知道她失踪了。”北烈的声音沉下来，快速做出安排，“就说她身子不适，在帐内静养，不许任何人靠近。”
青禾连忙应下，擦着眼泪往外走。北烈则转身走到兵器架前，取下挂在上面的“护境刀”——这是他十五岁那年老可汗亲手赐的，跟着他打了无数场仗，刀鞘上的狼纹早已被磨得发亮。他又拿起案上的密报，塞进怀里，快步掀帘出帐。
“备马！去可汗大帐！”北烈翻身上马，对着亲卫喊道。战马“踏雪”发出一声嘶鸣，四蹄踏在冷雾笼罩的草原上，扬起阵阵混着露水的尘土。晨雾打在脸上，却浇不灭他心里的焦急——他必须尽快拿到调兵令，赶去乌兰部，赶在云瑾的身份暴露之前，把她救回来。
一路疾驰到可汗大帐外，北烈连马都没来得及拴，直接闯了进去。老可汗正坐在狼皮主位上，手里摩挲着玉扳指，案上还放着刚送来的边境牧群分布图。看到北烈一身劲装、神色慌张的样子，老可汗不由皱起眉：“这么早过来，出什么事了？”
“阿爷，云瑾被乌兰部的人抓了！”北烈单膝跪地，语气急促，“乌兰部抓了三支南国商队，我没敢跟她提，想等处理完扎鲁特部的事再去查，可她偷偷翻到了密报，伪装成侍女潜入乌兰部地界，现在被阿布乐的人绑走了！”
老可汗的脸色瞬间变了，手里的玉扳指“啪”地掉在案上，滚出老远。他站起身，快步走到北烈面前，袍角扫过案几上的马奶酒碗：“你说什么？去了乌兰部？”他的声音里带着怒意，更多的却是担忧，“阿布乐抓她，肯定是想拿她当筹码，逼我们割东部草场！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知轻重！”
“我现在就想带兵去救她！”北烈抬头，眼神坚定，“我带五百锐士，再调二十名斥候，走西边的近路，保证能把云瑾和所有南国俘虏安全带回来！”
老可汗沉默片刻，走到挂在帐壁的草原地图前，指尖重重落在黑石山的位置——那里是乌兰部关押俘虏的常驻地。他沉吟道：“你说得对，不能等。阿布乐这几年越来越放肆，早就该收拾了，这次正好趁机会荡平他的老巢，给草原上其他不安分的部落一个警告。”
他转头看向北烈，语气威严又带着叮嘱：“我给你八百锐士，再让灰鹰部落带两百人，在黑石山南侧设伏，防止阿布乐往漠北逃。记住，重中之重是保证王妃的安全，要是她少了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谢阿爷！”北烈心里一松，连忙躬身行礼，起身时动作都轻快了几分。
“去吧，早去早回。”老可汗挥了挥手，目光落在帐外渐亮的天色上，眼底满是牵挂。
北烈转身冲出大帐，翻身上马。晨光已经刺破冷雾，洒在草原上，八百锐士早已在营外列队，黑色的皮甲在阳光下泛着肃杀的光。北烈拔出“护境刀”，刀刃映着晨光，亮得晃眼，他声音洪亮如钟：“兄弟们！王妃被乌兰部掳走，南国同胞还在囚笼里受苦！今日我们出兵，不仅要救回王妃和同胞，还要荡平黑石山，让草原知道，王庭绝不会容忍任何人作恶！”
“荡平黑石山！救回王妃！”八百锐士齐声呐喊，声音震得晨雾四散，连远处的牧群都惊得抬起头。
北烈双腿一夹马腹，“踏雪”率先冲出，八百锐士紧随其后，朝着黑石山的方向奔去。风在耳边呼啸，卷起他的披风，北烈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阿瑾，再等等，我马上就来，这次，我绝不会让你再身陷险境。
夜色渐深，羊圈里的风更冷了，草棚下的几人挤在一起，借着微弱的月光压低声音完善计划。苏木从靴筒里摸出碎瓷片，小心割开自己和云瑾的麻绳，又把瓷片递给陈掌柜：“等会儿你和周先生假装争执，尽量闹得大些，引守卫进来。”她顿了顿，指了指阿禾，“阿禾年纪小，躲在草堆后，别露面，安全第一。”
阿禾攥紧手里的草药包，用力点头：“我知道的！我会盯着外面，要是有其他守卫过来，我就咳嗽提醒你们！”
周先生也收起了之前的戒备，捏着瓷片沉声道：“我负责吸引守卫的注意力，陈达你从侧面绕过去，趁他分心时绊他一跤。”陈掌柜连连应下，手里的瓷片被攥得发热——这是他被抓后第一次觉得，逃出去的希望不再渺茫。
云瑾则摸出布裙夹层里的短匕，匕首银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和苏木负责控制守卫，一旦得手，苏木你带着大家从西边栅栏的缝隙逃出去，我来殿后，顺便把守卫的弯刀拿上，以防万一。”
几人正低声对答，羊圈外的土路上突然传来马蹄声。阿布勒勒着马绳停下，黑色兽皮袍上沾着雪粒子，他侧头看向身边骑马的乌兰，语气带着刻意的讨好：“乌兰，你放心，这次就算没堵到北烈，我也一定把那永安公主抓来！到时候任你处置，替你出了心里的气。”
乌兰拨了拨鬓边的银饰，鼻尖轻哼一声，语气傲娇：“谁要你替我出气？我不过是看她占着北烈身边的位置碍眼罢了。”她虽这么说，握着马缰的手却松了些——自打知道北烈对南国来的公主上心，她心里就堵着股气，若能让那公主吃点苦头，倒也解闷。
阿布勒见状，连忙笑着哄：“是是是，是她碍眼。”他话锋一转，指了指不远处的羊圈，“不过这次也不算空手而归，抓了几个南国人，说不定有手脚麻利的。你要不要去看看？挑一个称心的留在身边，做个端茶递水的俘虏，也省得你总说帐里的侍女笨手笨脚。”
乌兰瞥了眼羊圈的方向，沉默片刻，才不情不愿地哼道：“看一眼也行，要是都是些没用的，我可不要。”
两人说着，便翻身下马，朝着羊圈走过来。草棚下的云瑾心里猛地一紧——夜色这么黑她会认出她吗。
乌兰跟着阿布勒走到栅栏外，扫了眼里面缩着的人影。当目光落在云瑾身上时，她的脚步顿了顿——她心里咯噔一下，虽然云瑾给脸色化了点黑，但她不会认错的，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若是现在戳穿，阿布乐定会把人抓起来邀功，到时候北烈说不定还会专门来求阿布乐，她才不想给那两人见面的机会。
“都是些瘦得没力气的，有什么好看的。”乌兰收回目光，故意摆出嫌弃的样子，伸手推了推阿布勒，“走了，我才不要这种没用的俘虏。”
阿布勒愣了愣，还以为她会挑一两个，却也没多问，只当她是没看上，笑着应道：“好好好，走，我带你去帐里喝马奶酒，刚温好的。”两人转身离开，马蹄声渐渐远去，草棚下的云瑾才悄悄松了口气，后背已惊出一层薄汗——她不明白乌兰为什么没揭穿她，但眼下，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快，他们走了！”苏木压低声音提醒，几人立刻重新归位：云瑾和苏木靠在栅栏边假装打瞌睡，周先生则故意抢过陈掌柜手里的干饼碎屑，压低声音“争吵”起来。
“你凭什么多拿！这是大家的口粮！”周先生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愤怒，还伸手推了陈掌柜一把。
陈掌柜配合着往后踉跄，故意撞翻草堆，大声嚷嚷：“我就拿了怎么了？你一个教书先生，懂什么饿肚子的滋味！”
栅栏外的守卫果然被惊动，骂骂咧咧地走过来：“吵什么吵！再闹把你们俩扔去喂狼！”他一边说一边掏出钥匙，不耐烦地打开栅栏门，刚要迈步进来，苏木突然从旁窜出，膝盖狠狠顶在他腰上！
守卫惨叫一声，刚要拔弯刀，云瑾已扑上前，短匕抵住他的咽喉：“别动！”她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守卫吓得浑身僵住，手里的钥匙“哐当”掉在地上。
陈掌柜趁机捡起钥匙，又用麻绳快速捆住守卫的手脚，周先生则撕下守卫的布条，堵住他的嘴，把人拖进草堆后藏好。阿禾连忙跑过来，捡起地上的弯刀递给苏木：“苏木姐姐，快拿着！”
“走！”苏木接过弯刀，率先冲向西边栅栏——朽坏的木头经她用弯刀一撬，立刻裂开一道能容人通过的缝隙。她先让阿禾钻出去，又回头帮周先生和陈掌柜，云瑾则守在缝隙旁，警惕地盯着远处的营地，直到最后一个人钻出去，才跟着退到栅栏外。
几人刚钻进东边的矮灌木丛，就听到远处传来乌兰部的呼喊声——应该是换岗的兵卒发现少了人。苏木立刻压低声音：“跟我走，沿着有断枝沙棘的方向，能避开他们的巡逻队！”
她带着众人在夜色里疾走，脚步轻快又稳健，每一步都踩在草密的地方，几乎没发出声响。云瑾跟在她身边，看着她熟练地避开陷阱般的洼地，心里越发庆幸——有苏木这个熟悉草原的护卫在，他们才算真正脱离了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