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红兔看见这一幕还在发抖,听见这话却愣了愣,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看向铁笼的眼神里多了点说不清的复杂。
云瑾低头,看着脚边温顺蹭着她的三花猫——这副本从不是简单的“照顾宠物”,更像是一场隐秘的清算。周明的结局,不过是他自己种下的因果,怨不得谁。
风掠过草地,卷走了最后一丝慌乱。三花猫轻轻舔了舔她的手背,仿佛在说:看吧,本就该如此。
夕阳把宠物乐园染成暖融融的橘色,巨大的三花猫蜷在云瑾脚边,尾巴轻轻搭在她的膝盖上,喉咙里的呼噜声像温柔的共鸣。云瑾伸手顺着它斑斓的皮毛往下摸,指尖划过蓬松的尾巴尖时,小家伙舒服地眯起了眼,用鼻尖蹭了蹭她的手心。
“要走啦。”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不舍,“花花今天谢谢你陪我玩。”
三花猫像是听懂了,忽然抬起头,眼睛望了她片刻,然后慢慢站起身,转身跑向远处的毛线堆,叼来那颗最大的奶白色毛线球,轻轻放在她面前,又用头蹭了蹭她的胳膊,才退回原地坐下,尾巴圈住前爪,安静地看着她。
云瑾拿起毛线球,入手软乎乎的,像揣了团云。她朝三花猫挥了挥手,看着它的身影渐渐融入暮色里,才转身和江淮一起走向乐园出口。粉红兔抱着金毛犬送的巨大飞盘,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脸上还带着没褪去的疲惫。
就在他们踏出乐园大门的瞬间,冰冷的提示音准时响起:
“恭喜玩家完成副本‘宠物世界’。”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透明,宠物乐园的轮廓像水墨画般晕开,云瑾握紧了手里的毛线球——那触感真实得不像幻觉。她转头看向江淮,他的侧脸在渐褪的光影里显得格外清晰,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下一个副本,会是什么?”她轻声问。
话音落下时,周围的一切彻底消散,只剩下无尽的白。
“副本:旋转木马的摇篮曲开启。”
眼前的白光像潮水般退去,露出老旧游乐园的轮廓。褪色的霓虹灯管在暮色里闪着昏黄的光,入口处的“欢乐世界”四个字掉了半块漆,却被缠绕的彩灯映得暖意融融。
过山车的轨道像条钢铁巨龙,蜿蜒着爬向天际,顶端的车厢正俯冲下来,带起一阵尖叫与欢笑;远处的鬼屋门口挂着骷髅头灯笼,穿情侣装的年轻人手拉手跑出来,女孩吓得往男孩怀里钻,笑声却比谁都响。
这里竟挤满了游客。
牵着气球的小孩在草坪上追逐,卖的摊贩摇着铃铛走过,甜腻的糖香混着爆米花的焦香在空气里弥漫。
云瑾看着这鲜活的景象,恍惚间忘了这是副本——直到那架缓缓转动的旋转木马闯入视线。
木马上的彩绘早已斑驳,却依稀能看出是些抱着奶瓶的婴儿雕像,铃铛声断断续续,像跑调的摇篮曲。其中最显眼的是匹粉色小马,马背上的婴儿雕像穿着粉色公主裙,脸颊的红晕褪成了灰败的白,却仍保持着伸手要抱的姿势。
“副本任务:找到‘被遗忘的摇篮曲’,唤醒旋转木马上的‘小天使’。”
粉红兔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死死盯着那粉色公主裙的雕像,指甲深深掐进亮粉色衣角,嘴唇哆嗦着:“囡囡……那是我的囡囡……”
她的声音刚落,一个穿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突然从旋转木马后跑出来,扎着双马尾,发梢系着同色的蝴蝶结。她停在入口处,怯生生地望着云瑾和江淮,小手背在身后,声音软得像含着:“哥哥姐姐,你们陪我玩好不好?”
小女孩的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笑起来时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完全是个普通孩子的模样。云瑾心头微动,刚要说话,她已经跑过来,一手拉住云瑾的衣角,一手拽着江淮的袖子,往游乐园深处拖:“先去坐过山车!爸爸说,敢坐第一排的都是英雄!”
江淮低头看了眼被拽住的袖子,又看了眼云瑾,眼里的笑意漫了出来:“看来得当回英雄了。”
过山车缓缓爬升时,云瑾才发现这车厢竟比想象中宽敞,小女孩坐在中间,兴奋地晃着小腿。江淮的手悄悄护在她身侧,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胳膊。“怕吗?”他凑近问,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清冽的草木香。
云瑾刚要摇头,过山车突然俯冲下去。失重感瞬间攫住心脏,她下意识攥紧了身前的安全杆,指节泛白。手腕突然被握住,江淮的掌心温热而有力,稳稳地包裹住她的手。
小女孩双手比着胜利的手势:“哥哥姐姐牵着手就不怕啦!”
云瑾转头看时,正撞进江淮含笑的眼底。夕阳的金光透过车窗落在他脸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温柔得让人忘了失重的恐慌。过山车冲上最高点时,远处的鬼屋门口,粉红兔正站在阴影里,望着他们的方向,脸色比鬼屋里的骷髅头还白。
从过山车上下来,小女孩拉着他们往鬼屋跑。门口的骷髅头灯笼晃啊晃,照得入口处的地毯红得像血。“里面有会动的假人哦,”小女孩踮起脚尖,凑到云瑾耳边小声说,“但我会保护姐姐的。”
她话音刚落,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突然从门后跳出来。云瑾吓了一跳,却被小女孩一把拽到身后——小家伙张开双臂,像只护崽的小兽,对着“女鬼”龇牙:“不许吓我姐姐!”
“女鬼”愣了一下,突然摘下头套,露出张年轻女孩的脸,笑着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跟你妈妈一样凶。”
小女孩的脸色瞬间暗了暗,拉着云瑾往里走:“不理她,我们去看镜子迷宫。”
镜子迷宫里光影交错,无数个“云瑾”和“江淮”在镜中对望。小女孩跑在前面,停在一面镜子前,指着镜中的三人笑:“就像全家福!”
云瑾的脸颊微微发烫,脚下突然被地毯绊了一下。江淮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的后背撞进他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镜中的两人靠得极近,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眼神温柔。
“小心点。”他扶着她站稳,指尖却没立刻松开,顺着她的胳膊滑到手腕,轻轻捏住。
小女孩在前面拍手笑:“镜子说你们会一直在一起!”
走出鬼屋时,暮色已经漫了上来。卖的摊贩正在收摊,最后一团粉色的被小女孩举在手里,像朵蓬松的云。“姐姐吃。”她踮起脚尖递过来,糖丝沾在她鼻尖上,像颗小水珠。
云瑾咬了一口,这种从未体会过的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江淮忽然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嘴角的糖丝,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沾到了。”他的声音很低,目光落在她唇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灼热。
心头猛地一颤,某个被尘封的画面突然冲破闸门——
那年上元节,长安街的灯笼映得夜如白昼。她攥着一串冰糖葫芦,站在灯谜摊前踮脚张望,山楂上的糖衣沾了唇角,黏得她微微蹙眉。身侧的少年突然抬手,指腹带着微凉的夜风,轻轻蹭过她的嘴角,动作轻得像拂过一片花瓣。
“公主殿下又偷吃,”他的笑声混着远处的鼓乐,带着点揶揄,眼底却盛着灯笼的暖光。
她当时羞得攥紧了糖葫芦,山楂的酸混着糖衣的甜,在舌尖漫开时,竟不如他指尖残留的温度让人心慌。那时他还叫她“瑾儿”,她还会红着脸嗔他“阿年”,长安街的风卷着灯笼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投下交叠的剪影,像一幅没干透的画。
“怎么了?”江淮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思,指腹还停在她唇角,带着点疑惑,“脸怎么这么红?”
云瑾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竟盯着他的手出了神,连呼吸都乱了节拍。她慌忙别开脸,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唇角,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两世的暖意——无论是长安街的夜风,还是此刻游乐园的灯光,他指尖的温度,竟从未变过。
“没、没什么。”她的声音有点发紧,像被糖丝黏住了喉咙。
小女孩突然“哎呀”一声,指着不远处的套圈摊:“我要那个小熊!”
套圈摊的老板正收拾东西,看见小女孩,笑着把最后几个圈递给她:“送你啦,套中哪个拿哪个。”
小女孩的胳膊太短,扔出去的圈总在半空歪掉。江淮接过圈,站在她身后,手把手教她瞄准。“手腕用力,”他的掌心覆在她的小手上,“像这样……”
圈稳稳地落在最大的泰迪熊脖子上。小女孩欢呼着扑过去抱小熊,却突然把熊塞进云瑾怀里:“送给姐姐,这样姐姐就不会忘记我了。”
云瑾抱着毛茸茸的小熊,看着她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心里突然一酸。她转头时,看见粉红兔正站在爆米花摊的阴影里,手里攥着一袋没开封的爆米花,指节泛白——那是囡囡生前最爱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