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头毒得能晒裂石头。
岑卿拄着镐柄,望着这片被村民们反复搜刮过的荒山,心头一阵发沉。能吃的,早就被饿急了眼的村民挖尽了。就连那些勉强能入口的树皮,都被剥得干干净净,露出白花花的树干,在烈日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已经在山上转了大半个时辰,收获却少得可怜——只有几把瘦得可怜的灰灰菜,还有一捧老得塞牙的马齿苋。就这点东西,连塞牙缝都不够。
喉咙里干得发疼,像是塞了一把沙子。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一丝血腥味。水,食物,每一样都金贵得让人绝望。
忽然,她的目光定在不远处的一丛灌木上。
真的是盐肤木!
她踉跄着奔过去,几乎是扑到那丛灌木前。叶片已经有些发黄,边缘卷曲,显然也受到了干旱的影响,但确实是盐肤木没错。
她的手指微微发颤,小心地摘下一片叶子,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一股淡淡的咸味在口中弥漫开来,伴随着草木特有的涩味。这一刻,这微不足道的咸味,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来得珍贵。
盐,是力气,是命。
她小心翼翼地采集着盐肤木的叶片,连那些半枯的都不舍得放过。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急切得像是怕这最后的希望也会消失。
记忆的碎片不合时宜地涌上来。
她记起第一次吃这个东西,她也曾这样匍匐在地上,徒手挖掘着草根的时候。那时她是逃难的流民,是史书上不会记载的数字。饿得眼睛发绿的时候,连土都吃过。
“这次不一样。”她低声对自己说,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这次,我一定要活下去。”
她扯下衣襟,把采集到的盐肤木叶片仔细包好,贴身收起。这包带着咸味的叶子,是他们现在最宝贵的财富。
就在她准备返回时,眼角瞥见岩缝里有一点异样。她扒开碎石,发现了几株紧贴着岩石生长的地锦草。这种草虽然不能充饥,但捣碎了可以止血。她小心地连根拔起,放进怀里。
每一个发现,都像是在与命运争夺着一分一毫的生机。
回到岩壁下时,老村长正在用石头垒着蓄水池的边缘。看到岑卿回来,他停下手里的活计,目光里带着询问。
“这里头有盐。”岑卿把衣襟包着的东西递过去,“还有些地锦草,说不定能用上。”
老村长接过那包盐肤木,已经没有力气去细想孙女为什么会懂这些,只用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叶片,眼眶有些发红。“好,好啊......”他喃喃道,“有盐,就有力气......”
岑卿把采回来的灰灰菜和马齿苋放进破瓦罐里,倒上最后一点水。看着水里漂浮着的几片可怜的菜叶,她沉默了片刻。
“阿爷,我再去西边看看。”她站起身,“听说那边有条干涸的河沟,说不定能找到点别的。”
老村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早点回来。”
西边的山势更陡,碎石满地。岑卿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要踩实了才敢迈下一步。她不敢受伤,在这个地方,一点小伤都可能要命。
干涸的河沟里只剩下龟裂的泥块,在烈日下咧着嘴,像是在嘲笑她的徒劳。她在河沟边发现了几丛车前草,叶子已经枯黄了大半,但根部还带着点湿气。她挖出根部,小心地收好。
日头偏西时,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回走。背篓里除了那几株车前草,还有她在石缝里找到的地衣。黑乎乎的一团,看着让人毫无食欲,但至少能吃。
路过一片裸露的岩层时,她注意到岩石表面有些异样。用手一摸,指尖沾上了一层白色的粉末。是硝土!她心里一动,虽然现在用不上,但记下了这个地方。
回到落脚处,老村长已经生起了火。看到她带回来的东西,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接过地衣,放进瓦罐里和野菜一起煮。
夜幕降临,山风渐凉。祖孙二人围着小小的火堆,分食着瓦罐里那点少得可怜的食物。水煮的野菜和地衣,除了淡淡的土腥味,什么味道也没有。
岑卿拿出盐肤木,小心地捏碎几片叶子,撒在瓦罐里。一点点咸味在口中散开,顿时让这顿简陋的饭食变得珍贵起来。
“卿丫头,”老村长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今天......辛苦你了。”
岑卿摇摇头,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火光跳跃着,映在她沉静的眸子里。
“阿爷,我们会活下去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夜深了,岑卿却毫无睡意。她望着满天星斗,在心里盘算着明天的计划:要继续挖蓄水池,要去找更多能吃的,要试着做几个陷阱......
前路艰难,但至少,他们还在挣扎,还在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