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堂,高挺亲自为三人沏上热茶。
茶香袅袅,却化不开他眉宇间的愁云。
“春明楼如今已经封了,三位若想查看现场,或是查验尸首,高某随时可以陪同。”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力感。
陈玄端起茶杯,没有喝。
“先看尸首。”
“好,三位上仙请随我来。”
高挺起身,领着三人穿过县衙后院,来到一处偏僻的停尸房。
一股混杂着腐朽与药草的气味扑面而来。
房内停放着三具盖着白布的担架。
高挺上前,掀开了其中一具。
饶是凌明与楚天渊见多识广,在看到白布下景象的瞬间,也忍不住皱起了眉。
那是一具女尸。
或者说,是一具人形的干柴。
她的皮肤紧紧地贴在骨骼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黄色,眼窝深陷,嘴巴大张,仿佛在临死前承受了巨大的恐惧与痛苦。
“这…”凌明倒抽一口气。
“这种状态真的是自然流失的血气?”
高挺摇了摇头,脸色愈发难看。
“仵作验过,确实如此。”
陈玄缓步上前。
他伸出两指,搭在了那女尸干枯的手腕上。
一缕法力悄无声息地探入。
片刻后,陈玄收回手指,神情平静。
“高大人说的没错。”
“她体内的生机并非被外力强行掠夺,而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自行溃散流失了。”
楚天渊沉吟道:“这手法,闻所未闻。”
陈玄的目光从女尸身上移开,看向高挺。
“高大人,你怀疑的那个戏法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高挺叹了口气。
“此人名叫鬼手张,半年前来到桃李县,平日里就在街头巷尾变些戏法糊口。”
“他为人孤僻,行踪不定,偏偏长得不错,那些清倌人时常请他去楼里献艺。”
“案发前,三名死者都与他有过接触,案发后,他又恰好不见了踪影,所有线索都指向他,可…”
高挺顿了顿。
“我却感觉有些不对,因此没有立即抓捕他。”
回到迎仙楼。
陈玄找来了李老头和彩衣。
陈玄将春明楼的案子简要说了一遍。
当听到戏法人三个字时,李老头的眼睛亮了一下。
“哦,同行?”
“我采曲一脉是唱戏的,他确实变戏法,也算是街头卖唱的同行了。”
彩衣也有些兴奋。
陈玄看向李老头。
“你对于这种类型的术法有什么头绪?”
李老头摸着下巴,咂了咂嘴。
“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快速流失血气,这可不是寻常的戏法能办到的,倒像是南疆那边传过来的邪术。”
“不对,好像是有那么一门术法。”李老头,突然眼睛一亮。
彩衣道:“爷爷,不如咱们去现场看一看。”
李老头点头。
“正有此意。”
一行人再次来到县衙停尸房。
这一次,李老头走在了最前面。
李老头没有像陈玄那样去探查脉搏,伸出粗糙的手,仔仔细细地在那具女尸的脖颈处抚摸探查。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在寻找一根看不见的头发丝。
高挺与凌明都看得莫名其妙。
突然,李老头的动作停住了。
他的指尖停留在了女尸喉结下方一寸的位置。
“找到了。”
李老头露出一口大黄牙。
众人立刻围了上去。
顺着他的指尖看去,那片干枯的皮肤上,空无一物。
“找到了什么?”凌明不解。
李老头没有回答,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些无色无味的液体,轻轻涂抹在那片皮肤上。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光滑的皮肤上,竟缓缓浮现出一个比针尖还要细小无数倍的红点。
那红点极淡,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这是…”高挺瞪大了眼睛。
李老头面色严肃。
“千丝吸髓针。”
“是我彩曲一门中记载的一种歹毒邪术,出自一个与我们世代为敌的门道。”
李老头看向陈玄。
“年轻时候,我有个对手,叫千针姥姥,她就有这样一门术法,吸取血气之后像是自然流失,他这人经常便是这样私下杀戮凡人,偷血练功,只不过后来被我除了,按理说他那一门,应该灭绝了。”
陈玄神色不变。
“此术有何特征?”
“针孔入体,微不可见,中针者会在一个时辰内,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吸干浑身血气,化作干尸。”
陈玄转向高挺。
“高大人,这三名死者有什么共同之处吗?”
高挺点头。
“这三人生辰间,似乎有些联系。”
“都是阴年阴月阴日所生,却都是极阴之命。”
在场众人也都不意外,如此连续的连杀三人必定有什么共同之处。
凌明道:“知晓了这些,似乎也没什么帮助”
楚天渊也点头附和。
“不错。”
“高大人,那戏法人现在何处?”
高挺道:“所以是他的可能性最大,但我等也并未将他抓住,而是派人监视,若陈道长想见,那便去吧。”
陈玄点了点头。
东市,天桥底下。
这里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说书的,卖艺的,算命的,好不热闹。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围着一圈人。
人群中央,一个身穿灰布长衫,面容有些俊朗的瘦高中年男人,正在表演着“妙手生花”的戏法。
他双手空空,只是凌空一抓,便能变出一朵娇艳的牡丹。
再一挥手,牡丹又化作一群飞舞的蝴蝶,引得围观百姓阵阵喝彩。
陈玄就站在人群外围,静静地看着。
这个男人,就是鬼手张。
他的戏法很高明,动作干净利落,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
陈玄的目光,却不在他的手上。
而在他的身上。
一层极淡,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的血气波动,笼罩着鬼手张的全身。
是一种很低级的障眼法。
这种法术,骗得过凡人,却瞒不过修士的眼睛。
它唯一的用处,就是让别人下意识地忽略掉他的存在,即便看到了,转头也就忘了他的长相,只会记得一个概念,例如他长得帅。
“到是个会隐藏的。”
陈玄没有立刻动手。
使出了观气之法。
陈玄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个鬼手张的身上,算是干干净净。
没有血腥气,没有怨力,只有一些罪孽之气,这些罪孽之气,大概率也是因为,大周本土修行者要修行术法种子造成的状况。
一个连杀了三个人,并且是用如此歹毒手法的凶徒,身上不可能如此干净。
这个人,不是凶手。
可他若不是凶手,为何要用障眼法隐藏自己?
又为何恰好与三名死者都有接触?
他到底想做什么?
陈玄心中疑窦丛生。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转身,离开了人群,返回县衙。
高挺等人见他回来,立刻迎了上来。
陈玄摇了摇头。
“他不是真凶。”
陈玄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看向高挺。
“高大人,我想请你帮个忙。”
“请讲。”
“把那个戏法人抓起来,但不要声张,更不要审问。”
“就说他妖言惑众,扰乱市集,先关他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