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如同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混合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消毒水残留的刺鼻气息,以及电梯井深处带来的、如同千年墓穴般的腐骨甜腥。更深一层,还有一种……如同无数细小的昆虫甲壳在相互摩擦挤压的、令人牙酸心悸的“喀啦…喀啦…喀啦…”声。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粘腻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错位感和金属构件强行啮合的生涩感,正从走廊深处那扇半开着的、标着斑驳红字“清创缝合室”的门内幽幽传来,仿佛门后隐藏着一座正在畸变生长的金属骨山。
林深费尽力气,终于挤出了轿厢,此刻他背靠着冰冷粗糙、布满污迹的墙壁,身体因为剧烈的喘息而微微起伏。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肋下撕裂的伤口和左肩焦黑的爪痕,带来钻心的疼痛,肺叶更像是被砂纸摩擦过。右手掌心被金属边缘割破的伤口和电弧灼伤的焦黑区域传来火辣辣的剧痛,每一次握紧都如同攥着一块烧红的炭。更沉重的是左臂,从肩胛到指尖,完全被一种死寂的灰白色覆盖,皮肤呈现出岩石般的质地,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裂纹,毫无知觉,冰冷而僵硬地垂在身侧,每一次身体的晃动都让它沉闷地撞击在墙壁上。他死死攥着那本张野用生命余烬甩来的护士日志,硬质的封面边缘深深硌入他焦黑刺痛的掌心,那尖锐的痛感如同锚点,勉强将他从失血、剧痛和目睹同伴惨死的巨大眩晕中拉扯回来。
日志上那几行穿透血污、力透纸背的字迹——“携带‘002号病毒冷藏箱’撤离”——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他的视网膜和灵魂深处,反复灼烧。母亲或许还活着!在那个绝望的雨夜,她并非牺牲品,而是先知者和反抗者!她带着关键的东西逃了出去!狂喜如同岩浆般在心底奔涌,瞬间又被冰冷的现实冻结。“预设安全点‘β’”?这个代号如同迷雾中的灯塔,却遥不可及。她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全?002号冷藏箱里又藏着什么足以让“阮”家如此疯狂的东西?是抑制黑血的希望?还是更可怕的秘密?疑问如同藤蔓缠绕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而眼前,从清创室内溢出的“喀啦”声,如同死亡的倒计时,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迫近!伴随着那声音的,是沉重的、仿佛多足金属巨物在光滑瓷砖地面上拖行的粘滞脚步声!每一步都让地面传来细微的震颤!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是张野残留躯体的最终畸变?还是那吞噬了他右臂、如同活物般的黑色御血液催生出的全新噩梦?
林深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随即又以近乎炸裂的频率狂跳起来。残存的肾上腺素被强行榨出,在疲惫不堪的血管里掀起最后的狂澜。他的右手猛地探向腰间,紧紧握住那块从电梯轿厢里带出来的、边缘被磨砺得异常锋利的断裂金属片。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虚假的、转瞬即逝的安全感。他强忍着全身的剧痛和左半身的沉重拖累,用后背蹭着墙壁,竭力向远离清创室门的方向挪动,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死死锁定那半开的、如同巨兽咽喉的门缝。
门缝里一片令人不安的昏暗,只有应急灯惨绿的光线在门框边缘勾勒出模糊而扭曲的轮廓。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浓烈的血腥、腐败组织液特有的甜腥、以及某种浓烈的金属锈蚀和机油混合的怪味——如同有形的浪潮,随着那“喀啦”声和脚步声的逼近,越来越浓烈地拍打过来,几乎令人窒息。
“砰——!!!”
一声沉闷得如同攻城锤撞击的巨响!清创室的金属门被从里面猛地撞开,厚重的门板狠狠砸在墙壁上,震得墙皮簌簌落下!
一个扭曲、蠕动、拖拽着的庞大黑影,如同从地狱熔炉中流淌出的粘稠沥青,从门内“挤”了出来!
林深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固成冰!
那……还能称之为张野吗?那只是一个披着破碎人皮的、由痛苦和疯狂驱动的畸变造物!
他的头颅和上半身勉强还保留着人类的轮廓,但那张曾经豪爽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极致痛苦和疯狂相互撕扯的扭曲表情,五官移位,眼睛只剩下浑浊无光的眼白,嘴巴以一种非人的角度大张着,发出无意义的、漏风般的“嗬嗬”声,涎水混合着黑色的粘液从嘴角淌下。而从他右肩那处血肉模糊、被厚厚一层如同沸腾沥青般不断蠕动的黑色胶质物覆盖的断口处开始,一切都已经彻底脱离了碳基生命的范畴,坠入了金属与血肉交织的恐怖深渊!
掉入血潮之中,并没有让他生出新的手臂,取而代之的,是从断口处疯狂增殖、野蛮延伸出来的……一条由森白扭曲骨骼和覆盖着湿滑灰黑色筋膜的金属构件构成的、庞大而狰狞的蜈蚣状肢体!
这条“金属骨蜈蚣”肢体至少有四米长,由十几节粗大扭曲、如同畸形脊椎般的骨节连接而成!每一节骨节都粗如成年人的大腿,惨白的骨面上覆盖着一层湿滑粘腻、不断分泌着黑色油状液体的灰黑色筋肉薄膜。更恐怖的是,在这层薄膜之下,是无数嶙峋凸起、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惨白骨刺!这些骨刺长短不一,如同丛林般密集,短的如匕首,长的则如同骑士长矛,尖端异常锐利,在幽绿的光线下闪烁着淬毒般的寒光!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骨节与骨节的连接处,还能清晰地看到一些细小的、如同钛合金铆钉般的金属微粒,深深地嵌入骨肉之中,随着肢体的蠕动,这些金属微粒如同活物的复眼,闪烁着冰冷无情的微光!
此刻,这条庞大而恐怖的金属骨蜈蚣肢体正拖在张野那残破躯体的身后,如同一条失控的钢铁巨蟒,在冰冷光滑的瓷砖地面上疯狂地扭动、拍打、拖行!沉重的骨节伴随着金属摩擦声撞击地面,发出“砰砰”的闷响和令人牙酸欲裂的“喀啦…咯吱…”声!末端几节骨节上最长的几根金属骨刺,如同死神的巨型犁铧,在坚硬的瓷砖上刮擦出深深的、刺眼的白色沟壑!每一次扭动,都带起一股混合着血腥、铁锈和腐败的腥风!
林深的目光猛然缩紧,只是这短短时间之中,张野那原本的残躯便被改造成了这般恐怖的样子,更为诡异地是又从电梯井转移到了这边的房间之中,这中间是如何发生的?一切的一切,都令他越发怀疑起自己所处的空间来。
而就在此时,张野那残存的人类躯体被这沉重、狂暴且完全不受控制的异化肢体拖拽着,如同一个破败的提线木偶,脚步踉跄蹒跚,每一次迈步都显得摇摇欲坠。他仅存的左臂徒劳地在空中挥舞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支撑,却只能徒增身体的失衡,显得滑稽而悲凉。那覆盖断口的黑色胶质物正如同沸腾的火山口,剧烈地翻涌、蠕动着,不断分泌出粘稠的黑色液体,如同活物般沿着骨蜈蚣的筋膜蔓延、渗透,滋养着这头金属与血肉的怪物,并同时沿着他的肩胛和脖颈,向着头部侵蚀蔓延,所过之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的、泛着金属冷光的色泽。
“管……管理员……杀……杀了……我……”张野浑浊的眼白似乎艰难地转动,捕捉到了墙角林深的身影,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饱含着超越人类承受极限痛苦的哀鸣,那声音微弱却撕心裂肺。但这微弱的哀求瞬间被骨蜈蚣肢体一次毫无征兆的狂暴甩动所彻底淹没!巨大的、布满狰狞骨刺的骨尾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风声,如同失控的攻城锤,狠狠砸向旁边的墙壁!
“轰隆——!!!”
墙壁上的瓷砖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应声粉碎,大片的墙灰和水泥块簌簌落下!一个明显的凹坑出现在墙上!骨蜈蚣似乎被这撞击进一步激怒,发出更加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嘶鸣,更加疯狂地扭动起来,带动着张野的身体如同狂风中的落叶,完全不受控制地朝着林深所在的墙角踉跄冲撞而来!末端那几根最长、最锋利的金属骨刺,如同数柄死神的镰刀,锁定了林深,闪烁着夺命的寒光!
避无可避!狭小的空间和身体的沉重伤势让林深退无可退!他完好的右脚猛地蹬在身后的墙壁上,借助反作用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向侧面扑倒!同时,右手的金属碎片灌注了全身的力量,带着破空声,狠狠掷向骨蜈蚣关节连接处那覆盖着粘稠筋膜的薄弱点!